不过,他心里却并不认同这种说法。
钱庄放贷的生意,他大略有所了解,前两年奉小洋票毛慌,他也算亲历了一场金融动荡。
尽管他对此没有过多更深刻的认识,但有一点却是心知肚明——所谓金融游戏,只在规则之上。
换言之,谁有本事耍臭赖,谁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玩家。
两个人争一碗饭,有枪有钱和有枪没钱相比,并无优势可言。
归根结底,还是你死我活,亘古不变的道理。
盛宝库却仍在那里兀自感慨:“咱哈埠这块地界儿,满打满算,也不到二十年的时间,那几个‘大胡子帮’不到十年就发了大财。”
他翻着白眼儿忆起往事,忽然自嘲道:“别人不说,就说那个索斯金吧。他刚来哈埠那时候,我还跟他做过生意呢。以前,我都叫他毛子;现在,我跟着后屁股叫人家洋大人,他他妈的连个屁都不给我放!”
众人笑笑,劝慰他说:“洋鬼子薄情寡义,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盛宝库倒挺乐观,自己也跟着笑,却说:“江老板,薛掌柜,哈埠可是块宝地,你们有空儿,常来看看机会,别都便宜了那些‘大胡子帮’了。”
闻言,江连横和薛应清相视一笑,渐渐觉察出这“老钱儿”话里有话。
“你看看,你们还不信。”盛宝库接着又说,“马迭尔旅馆那老板,以前就是个修手表的,再看看现在怎么样?华英油坊那个‘大胡子’,厂子里一天能加工二十万大豆!”
“这么多?”
“那可不,全都是低价收购、低价加工、高价卖出,这里头得多大利润?还有那个秋林洋行的创始人,以前就是在北边儿倒腾皮货的,再看现在人家公司衬多少钱?”
他都问了,江连横只好象征性地猜了猜。
“听你这说法,怎么着也得有个大几百万吧?”
“呵,几百万?”盛宝库撇了撇嘴,“人家那可是跨国公司,毛子内乱之前,秋林洋行至少三四千万现大洋的资产!”
此话一出,众人无不咋舌称叹:“多少?”
三四千万现大洋的资产,那意味着真金白银,可当真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了。
然而,不知什么缘故,在看到众人瞠目结舌的神情以后,盛宝库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。
他笑得极其放肆,仿佛是报了什么血海深仇似的,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痛快。
见状,江连横和薛应清等人不禁皱起眉头,实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“没啦!”盛宝库捧腹大笑,趁着换气儿的工夫,才勉强挤出一句,“全都没啦!”
“等会儿,全都没了?”众人互相看看,忙问,“这是啥意思?秋林洋行破产了?”
“不是破产,是充公了!”
盛宝库终于喘匀了气息,摆了摆手,却说:“毛子内战,秋林洋行在那边的资产、设备和大楼,全都让人家给抢走了!连他们那个总经理都被关起来了!”
薛应清愣了一下,又问:“那南岗那边的秋林洋行呢?”
“咱们这边没事儿,有白毛守着呢。不过,生意肯定要受影响,那边正在打仗,火车都不咋跑了,幸亏秋林洋行在这有厂子,生意还能维持,现在就剩下个经理,说是死也不敢回去了。”
这话倒勾起了江连横的兴趣。
“那白毛要是输了,不会都退到咱们关外这边来吧?”
“不然还能往哪退?”盛宝库反问道,“他们也就只能往咱们这边退了,要不怎么说现在哈埠的毛子越来越多呢,但凡有点产业的人,拖家带口全都来了,其中就混了不少‘大胡子帮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