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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夜来得特别快,下午五点钟,天色已然晦暗如墨。
哈埠站前广场上灯影璀璨,来往旅客行色匆匆,俄式马车一辆接着一辆,蹄声、鞭声、车轮声不绝于耳。
有人在送行,有人在迎接。
似乎刚刚有一列火车驶入月台,出站口里霎时间乌泱泱涌出一大批乘客,其中大多半都是四处务工的男人,身上裹着臃肿、厚实的棉袄,所有家当全都卷进被褥里,仅凭一根麻绳,便牢牢地捆在后背上驮着,弯下腰,吭哧吭哧地走出车站。
旁边的入站口不远处,一辆俄式马车缓缓而来。
老马停下脚步,打了个鼻响,喷出一团团白色的哈气,紧接着车身一轻,乘客陆陆续续地钻出车厢。
“江老板,拿着拿着,这都是正经的好东西,带回去给家里尝尝。”
盛宝库提着大包小裹,直往江连横和薛应清的怀里塞,冬妮娅站在其后,也帮着拿了不少东西。
“红肠带了吧?还有那个大列巴和夹心糖呢?”盛宝库回身检查车厢里的东西,“江老板,给你带了两条‘老巴夺’;薛掌柜,我就知道你爱喝汽水儿,给你带了罐格瓦斯,没敢多拿,太沉,你留着路上喝吧!”
不远处,闯虎和林七也在依依道别。
“儿子,这是你爹我多年的心血:《闺中纪实》,看扉页,无鸣鹃惠存。”
“孙子,你爷爷我给你带了份儿西洋画报,艺术画报,多的我就不说了,你拿回去慢慢欣赏。”
“七啊,我走了,你多保重,等我东家的影戏院开起来以后,咱们常来常往。”
“虎子,你也多保重,这么多洋妞儿跟着你,别让人一屁股坐死了。”
兄弟相拥,情难自已——尽管明明已经说好了,开春以后还会再聚,毕竟江家日后要在哈埠立场子,有的是机会碰面。
无奈送君千里,终须一别。
闯虎挥泪而去,猴儿崽子的身形后头,却跟着六七个人高马大的白俄姑娘,此等场面,也是颇为壮观!
前头不远处,江连横等人早已先行一步,奔着进站口去了,于是他也赶忙加快脚步,用毛子话催促着身后的白俄姑娘快走,着实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。
江连横拉着冬妮娅,领着薛应清,急匆匆地穿过站前广场,恰好迎面交汇刚刚下车的务工人潮。
人来人往,自然免不了摩肩擦踵。
正在他们走进车站时,一支务工小队的领头却突然在台阶儿上停了下来。
昏暗的灯影下,此人背光而立,让人看不太清他的相貌。
他皮肤黝黑,看上去很老,面容饱经沧桑,似乎是遭过大难,可声音听起来却是中气十足,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疑惑。
“群哥,看什么呐?”身边的工友笑话道,“看刚才那俩娘们儿呢?”
那领队摇了摇头,沉声道:“没有,我是在看刚才那男的。”
“那个男的?那身行头,看起来估摸应该是个大老板吧?”
“是啊……我好像在哪见过他……”
(本章完)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