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方内战,白俄毛子一溃千里,最终失去了所有根据地,战败的将士大多数缴械投降,余下几股残兵,便趁着余势,四处流窜,落草为寇。
李正山头上碰见的这股毛子,人数大概在五六百号上下,打从海参崴南下,装备精良,跨过图门江,流窜到吉省境内为非作歹。
虽说“败军之将,何以言勇”,可归根结底,这帮毛子是输给了自己人,只要弹药够用,打两個山头匪帮,那还不是手拿把掐?
更何况,北方内战已经打了三四年之久,能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,即便不是骁勇善战,那也必定是人精老兵,山林匪帮怎可能是他们的对手?
可绿林争食,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,胡匪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,只好奋力反击。
来来回回碰了几次,发现打不过,当真是打不过!
论装备,装备比不过人家;论战术,毛子一手喝着伏特加,即便军纪再怎么涣散,老兵在战场上的本能,却早已深入骨髓,随随便便,便打得胡匪溃散而逃。
渐渐的,各家山头眼瞅着家底就要打光了,人心便也随之浮动起来,有人投敌,有人散伙,众胡匪所谓的“基业”,似乎也随时将要付诸东流。
李正的家底还算夯实,勉强在那挺着,可过了今年以后,会变成什么样,谁也不敢肯定,于是便只好派人来奉天,尝试跟江家求一批军火应急。
听说李正要打毛子,江连横不仅放下心来,甚至还挺高兴。
但高兴不能写在脸上,从孙向阳口中了解到事情的缘由以后,他仍旧面沉似水地问:
“兄弟,咱们已经五年没见了。按理来说,当初送给你们大当家的那批军火,应该早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,江家也不是头一天做这生意,你们怎么才来找我?”
孙向阳早已预料到了这番质问,当下便连忙陪笑道:“江老板,不是弟兄们不照顾你的生意,而是家里现在搁长白山立柜,道太远,从你这边拿喷子,怕在半道上出点岔子。”
话音刚落,李正西突然接茬儿道:“兄弟,你要这么说的话,那就还是没瞧得上咱们东家呀!江家既然能出军火,那就肯定能把军火送到位。你们绺子局红的时候,不想着江家;现在没辙了,又过来求咱们,多少有点不讲究了吧?”
时隔多年,西风终于跟江连横打成了默契,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了。
孙向阳见状,连忙解释道:“不不不,兄弟,咱可没这意思,没来找江老板,只是因为道远,怕耽误事儿——”
江连横笑着抬起手,却说:“诶,兄弟,你不用解释,我这老弟脾气冲、说话直,没有责怪你的意思,咱们该谈生意谈生意。”
“江老板大气!”
孙向阳松了一口气,接着拱手抱拳道:“总而言之,还请江老板能看在往日交情的份儿上,务必帮咱们一把!来之前,大当家的反复强调过:钱,不是问题,最重要的是喷子抗用,能有新的最好!要是有三五百大洋的机枪,家里也要!”
看得出来,“远东武器禁运条例”影响的不只是各地军阀,胡匪也难再找到军火补给了。
孙向阳接着说:“不怕江老板笑话,这次家里让我来奉天找你,主要就是冲着熟脉关系和江家信誉来的,今年开春,家里在宽城子找了个走私的,交了订金,结果那老小子就他妈跑路了,到现在还没抓到人!偶尔碰见卖枪的,不是二手货,就是残次品,全都不顶用。幸好大当家的知道怎么保养枪炮,要不然今年家里就得拎大刀上阵了。”
这话看似是揭自己的短儿,逗别人笑,实则却也隐隐暗含着三分威胁。
李正西当即冷下脸来,语气生硬地说:“你们要是真这么担心,那就先交钱,等把货点齐了,然后自己运回去,出了奉天城,丢了少了,别赖江家。”
“那不能,那不能!”孙向阳装傻充愣道,“家里这趟准备了一万块大洋,五条大黄鱼,钱货在奉天两清,只要江老板能帮咱们把喷子运到宽城子,其他的事儿,全交给咱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