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谈足足进行了一个多钟头,没人知道他们俩谈得到底怎么样,只知道张效坤是笑着脸走的;随后,杨诸葛又带着一众奉系核心参谋来了。
当天晚上,奉天督军署便安排张效坤等人,在省城大北关榆林胡同的一栋公寓里入住安顿下来。
张效坤喜不自胜,当即冲随从夸下海口道:“弟兄们放心,俺跟大帅聊得可是相当投缘,大伙儿等着好消息就行了,另外抽空给京城那边的老哥们儿发个电报,要想来投奔俺的,都抓紧时间,晚了可就没位置了啊!但要记住,最近一定要好好表现,别让那帮小人挑出毛病了!”
众人闻听喜讯,当然没有二话,便都规规矩矩地夹起尾巴,深居简出,敬候佳音。
如此过了三五天,帅府果然派人前来召见。
张效坤仰天大笑出门去,愁眉苦脸回家来。
众人见状,心叫不妙,于是连忙纷纷上前询问究竟。
张效坤怔怔出神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特任状,递给随从,幽幽叹道:“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啊!”
众人接过来低头一看:“兹特任张效坤为奉天巡署高级顾问,兼任省府宪兵营长。下月到任。”
“啥?”副官当即睁大了两只眼睛,忿忿不平道,“这高级顾问就是个虚衔,哪有中将当营长的道理,这他妈不是侮辱人吗?”
“就是,这他妈不是明摆着要撵咱们走么!”
“张将军,我看咱别在奉天待着了,营长,咱们把京城那帮老哥们儿叫过来都不止一个营了!”
“谁说不是呢,将军都当营长,那咱哥几个干啥,上街给人擦皮鞋啊?”
众人七嘴八舌,没一个服气的,张效坤却只是闷头抽烟,不声不响。
这大概是他人生当中,最为失意的时刻。
少年时日子过得虽然苦,但那是从无到有,步步为营,都是收获,十几岁闯关东帮毛子修铁路,没几年功夫就混成了工头,随后出任海参崴华人商团团长,再其后投身乱世,十年戎马——尽管战绩不甚辉煌,但也有过风光之时。
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!
堂堂陆军中将,来奉天成了个宪兵营长——心情全都写在脸上了,说不在意,那是骗鬼的话。
可左思右想,眼下实在是别无他路,不留下来,还能去哪?
沉吟了半晌,张效坤突然哈哈大笑,朗声宽慰道:“弟兄们不用慌,虽然是个营长,但帅爷跟俺说了,大家伙儿的饷银,还是按照原来的军衔发放。”
副官小声嘀咕道:“关键是,哪有将军是靠饷银发财的呀,您是营长,弟兄们更没处捞钱了。”
“吵什么!”张效坤厉声训斥道,“俺这趟来奉天,就是要东山再起,不用着急,俺老张啥时候亏待过你们?营长就营长,俺还当过光杆儿司令呢,这怕什么?直奉两家马上就要开战,咱们到时候有的是机会!”
众人将信将疑,可张效坤都只能当个营长,他们几个自然更没有高升的机会。
留在奉天,起码还能按军衔发饷;离开奉天,怕不是只有落草为寇这一条出路了。
憋了三五天的赌瘾,最后就换回来这么个结果,张效坤心里也格外郁闷,索性破罐子破摔,不耐烦地摆了摆手,说:“行了行了,都他妈赶紧回去睡吧,改明儿俺去城里泄泄火,回头再想办法。”
如此,众人便只好默默散去。
未曾想,待到次日晌午,张效坤带上副官,满脸阴沉地走出公寓,正准备进城快活快活的时候,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“嘀嘀啵啵”的喧嚣声。
循声望去,却见一辆崭新的黑色福特汽车在几个地皮流氓的护送下,在公寓门前缓缓停稳,引来周围的市民驻足围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