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东家,我以前和大师爸去过沪上。”刘雁声自告奋勇道,“要不,这趟差事,我也跟着去吧?那边南国人多,没准还能碰见熟人呢。”
“那最好了。”江连横说,“不过,就算是熟人,你至少也有十五六年没见了吧?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,谁也说不准。”
这时,胡小妍忽然开口道:“要我说,先让雁声在商会里打听打听,看看哪家商号在沪上有生意往来,就算沪上北人少,那也不至于没有吧?”
刘雁声闻言,当即应声回道:“我知道有两家卖药材的商号,他们把人参和鹿茸从辽南运到沪上,应该会有伙计在那边照应。”
“对对对!”王正南连忙接过话茬儿,“再托人问问沪上那边,有没有咱奉天的同乡会,哪怕就三五个人呢,也比到那边没人带路强呀!”
众人纷纷点头附和。
如今江家势大,在整个关外线上,都是有一号的大蔓儿,即便是要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,也远不至于两眼一抹黑,像只无头苍蝇似地到处乱撞。
江连横思忖片刻,终于拍板决定道:“那就这么定了,这趟去沪上,西风、雁声、还有温廷阁跟我走,大伙儿回去都准备准备,等大帅府拨了款项,咱们就南下江左。”
所有人都能看出来,江连横并不情愿。
此番南下,实属迫不得已,但又怨不得旁人。
或许,自从十年以前,江连横将倒清会党的名单敬献给张老疙瘩、换取官面上纵容默许的那一刻起,江家日后的运命,便已然被划清了界限。
如同一列飞驰的火车,明知前方是幽深无尽的隧道,却无力调头回转,只能按照铁轨的方向继续前行,脱轨,意味着车毁人亡。
江连横谈不上后悔,因为彼时彼刻,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。
但他日后还能有多少自主的余地,如今看来,已然成了未知。
他并不担心去闯荡十里洋场,再横的市井流氓,也横不过山头胡匪,那没什么可怕的;他真正担心的是,闯荡十里洋场只是一个开始,日后恐怕会有越来越多这样的差事。
一旦不能自主,一家老小的生计,就相当于全盘落在了别人的股掌之间。
自家人的利害,只有自家人才会真正放在心上。
混江湖的讲究趋利避害。
跟着张大帅混,好处自然不会少,但害处能全都避免么?
众人沉默了片刻。
江连横自知多说无益,便摆了摆手,岔开话题道:“对了,国砚,我这趟去沪上,让雅思普生也跟我过去,他是德国佬,老张要在上海挖洋人工程师,让他去当说客比较合适,这点小忙,他不会不帮。”
“嗯,待会儿我就去跟他说。”赵国砚点了点头。
“好,没什么事儿的话,大家就都散了吧。”
言罢,众人应下一声,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,却忽然间愣了愣神,似乎觉得此行好像少了点什么,冷不防又想不起到底少了什么。
仔细寻思一会儿,终于反应了过来。
“东家,这趟差事,不带上闯虎?”
问话的人是赵国砚,其余人等也都紧接着如梦初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