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正东来不及解释,也根本没打算解释什么,只是将侄女扶进车厢坐好,柔声叮嘱道:“别再开车门了。”
江雅呆愣愣地点点头,不敢说话。
张正东也没说什么,顺势就将车门关上。
这时候,武田信也一路小跑地凑过来,看了看雪地上的尸体,低声却道:“放心,这里有我来处理。”
张正东毫无反应,只是闷声问他:“现在可以过去了吗?”
“当然!”武田信的回答很痛快,却又忍不住追问道,“江先生刚才是什么情况,你们用不用先过去等等他?”
张正东摇了摇头,却说:“不用了,我哥刚才说过,让我先带他们过去安顿。”
“那样也好,”武田信提议道,“我把你们送到宾馆以后,再回来接应他。”
说完,似有若无地朝车厢内瞥了一眼,这才转身迈步离开,指挥着江家的车队继续朝南铁租界行进。
张正东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讲,于是立刻绕过车身,坐回驾驶位上,随即缓缓踩下油门。
这一次,江家的车队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。
车辆徐徐前进,很快便已通过了租界关口的拒马阵。
张正东默默开车,却又似乎有点心不在焉,时不时抬起头,望向后视镜,偷偷打量着江雅的神情变化。
江雅没说什么,却也同样频频抬头,暗自打量着东叔的神情变化。
有几次,叔侄两人的目光,在后视镜的小方格里交汇,忽又各自别过脸去,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,彼此竟都有些心虚,到底因为什么,却又说不上来。
总而言之,打从这天起,江雅不得不开始重新认识家里的每一位成员。
于此同时,她也终于意识到——乱世当头,只有暴力才是众生都能听懂的语言。
…………
另一边,且说许如清弃车逃跑以后,江连横急忙跟在后头紧追不舍。
按照常理,以他的脚力而言,本该三两步就把老太太追上,可他现在是“狗汉奸”、是难民公敌,大伙儿一见他钻出车厢,立马蜂拥而来,又拉又扯,且打且骂,尽是胡搅蛮缠模样。
虽说到底也没人站出来,真拿把刀把他给攮了,但面对如此横拦竖挡,脚下却终究还是遭到拖累。
江连横心似油煎火烤,紧忙甩开臂膀,铁肘开路,费了好大一番周折,方才冲出人群,却见许如清的身影早已被雪帘吞没,只剩些许回音,尚在风中凌乱。
低头看了看,雪地上零零散散、乱七八糟,到处都是脚印,也没个实在的踪迹可寻。
江连横万般无奈,只好循着大姑的声音,一路跌跌撞撞地朝那茫茫雪夜之中飞奔而去。
这里是奉天最早开发的商埠区,周围高楼林立,到处都是洋行店铺,此刻却都已关门停业,再没有往日的喧嚣热闹,寒风阵阵,更显得分外萧条。
群楼之间,又有无数幽深小巷。
人走在里面,拐弯抹角,抹角拐弯,仿佛置身迷宫,兜兜转转,总是令人生疑。
江连横苦寻片刻,终于迷失了方向。
“大姑——”
夜下无人,呼喊声在楼群间环绕,一次次回转过来,像是在戏谑地反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