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连横有点犯难。
尽管武田信并未扬言要把江家赶出去,但这种寄人篱下,不能随心所欲的境遇,仍然令他感到束手束脚。
可话又说回来,眼下是战争时期,虽说老张已经决定坐镇奉天,城里的秩序也在逐渐恢复,但东洋租借仍然是免于战火的不二之选,张家的私产也仍然寄存在南铁仓库,各路豪绅也都忙于在此地落脚,就这么走了,家人的安危如何确保?
江连横亲身经历过三次战争——甲午、庚子、日俄——也曾亲眼见证倒清时期的内乱。
他很清楚,战争不是儿戏。
乱局之中,什么都有可能发生,没准一枚炮弹落下来,整个家就没了。
他的顾虑是人之常情。
想到此处,脑海里竟渐渐浮现出王贵和的身影,继而想起李正,那或许是另一种活法。
胡小妍看出了江连横的顾虑,低声宽慰道:“你不用担心我,也不用担心她们,有多少富贵,就得承担多大风险,比现在更乱的世道,我也不是没经历过。我没那么矜贵,孩子们也不该那么矜贵,人只有享不了的福,没有受不了的罪。”
说着,又转头看向赵国砚,问:“现在城里是什么状况?”
赵国砚说:“多数商号都还在停业,不过老柴已经开始正常巡逻了。我从衙门回来的时候,顺道去小西关转了转,赶巧碰见几个‘在帮’弟兄,都问我东家的情况怎么样,还有方言,他也回了保险公司总号,还
问我东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。”
“你没跟他们翻脸吧?”胡小妍忙问。
“没有,就是问问他们昨晚都干啥去了。绝大多数人都没接到通知,但也有些人接到通知了,却没有来,甚至是临阵脱逃,这些人我都记下了,没说什么。”
“很好,现在不是杀降的时候,也不是严刑家法的时候,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。”
胡小妍淡淡地说:“而且,昨天晚上,事发突然,谁也没想到最后会乱成那样。眼下不能太过苛责,要以安抚为重。”
原谅,不是出于仁慈,而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。
胡小妍望向江连横,接着说:“现在弟兄们没有主心骨,都知道江家吃了亏,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点什么,你得露面,得让大家忙活起来,否则时间一久,大家的心就散了,心一散,再想把弟兄们笼络起来,可就难了。”
赵国砚随声附和道:“东家,我也是这个意思,现在城里风言风语,传什么的都有,你要是再不露面,他们就真以为江家输了,到时候秦怀猛再趁虚而入,情况只会更糟。”
江连横掐灭烟蒂,转头看向胡小妍,低声说:“明天一早,我先回去看看,你带着江雅他们,在这等我消息,武田信未必会把你们撵出去,你们先好好在这待着就行。国砚,把家里那几个‘响子’调过来;东风,好好保护你嫂子他们。”
东风正要回话,胡小妍却说:“不,我也回去。”
“你别跟我犟,你们在这待着,我才能放心。”
“我没跟你犟,你只有把老婆孩子接回去,弟兄们心里才有底,外人才能确信江家还是那个江家,没怂!”
“放屁!我不可能把老婆孩子搬出去,就为了给外人做做样子!”
“我都把自己豁出去了,你怕什么?”
“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