倘若江连横毫无利用价值,就算老张念及往日情分,他恐怕也不好意思登门告帮。
孔连长走后,消息迅速传开。
没过多久,大家就都知道老张派人给江家送去花圈表、达慰问的事了。
这件事所释放出的信号,仿佛是一针强心剂,奉天城的商绅官吏,几乎立刻行动起来。
当天下午,就陆续来了几位公署大员,亲自前来江家吊唁,至于其他豪绅巨贾,则更是不计其数。
整整三天光景,江家门庭若市,前来吊唁的宾客从早到晚就没断过,各式车辆由西到东,恨不能排出二里地去,花圈纸扎也是堆积如山,最后干脆没地儿放,全都堆在了胡同里,光是收下的礼金,就写满了三本账册。
城里的几家扎纸铺子,生意红火得没边儿,裱糊匠就差把江连横的相片贴在床头,当成祖师爷供奉了。
随之而来的,就是以江家带头为先,省城的商业活动逐渐得以恢复。
其间,也发生了几起江家的“靠帮”和东洋巡警的摩擦冲突,但事情闹得不大,权且按下不表。
最重要的是,老张派使者前来慰问,令江家迅速稳住阵脚,从而不必急于反击,能有充足的时间核查会众,静待时机。
然而,登门吊唁的宾客再多,丧事终究是自家的丧事,外人也终究是冲着活人来的。
事不关己,无非是多说几句场面话,许如清的灵堂也不可避免地逐渐冷清下来。
江连横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姑。
老太太人都死了,躺在棺材里,还要拉扯大侄儿一把,不肖子孙,汗颜惭愧。
更让江连横心里不安的,是这么多宾客踏破门槛儿,来给许如清吊唁,可丧事已经办了三天,薛应清竟始终没有过来。
张正东几次带江雅去请,结果却连薛应清的面儿都没看见。
胡小妍说:“她是怕了。”
江连横却很清楚,她是在怪他,怪他没把她唯一的亲人照顾好。
但事情已经发生了,任谁都无能为力。
等到过了“送三”那天,登门吊唁的宾客已经寥寥无几,那些趋炎附势之徒,也都回去了,只等着出殡那天再来帮忙。
深更半夜,僧道尼姑和吹鼓乐班都已歇了。
江连横这才关上院门,跪在许如清的灵柩前,认认真真地给大姑烧了几沓纸钱,也正是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候,才偷偷抹了一把眼泪。
不想,恰在此时,敲门声竟又响了起来。
江连横有点困惑,寻思这时候还能有谁来吊唁,于是便起身朝院门走去。
刚走没两步,院门便已轻轻推开半扇。
赵国砚在门外转过身,颇有些意外地说:“东家,你看谁来了。”
“谁呀?”
江连横皱着眉头走过去,却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,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。
爷俩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都是那么秀气,还是有点男生女相,温文尔雅。
江连横微微一愣,差点儿没认出来。
一别十年,苏文棋再次站在江家门外,仍旧是文质彬彬地拱手抱拳,低声说:“连横兄,我来给老太太上柱香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