偌大的金牛宫,死一样地寂静。
那焚尽一切的欲望之火没了,那个不可一世的物欲魔帝金阳也没了,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座空旷得让人心慌的黄金宫殿。
空气里,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,像是高级雪茄混合着烧焦电路板的古怪味道。
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站着,像是一群刚看完一场特效炸裂,但结局让人完全看不懂的文艺电影的观众。
赢了吗?
好像是赢了。
可为什么心里这么堵得慌?堵得像是晚高峰的沈阳中街,车都挪不动窝,只能干按喇叭。
姜白龙呢?
那个总是一身白衣,头发梳得油光锃亮,兜里永远揣着一把小木梳,看见镜子就想照一照的臭屁男人呢?
那个总说“哥的帅,是一种罪”的自恋狂呢?
那个用生命化作最璀璨烟火的英雄呢?
漫天星光散尽,仿佛什么都没留下。
不。
留下了。
留下了那个还带着余温的“龙口酒瓶”,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商燕燕的手边。
也留下了那把冰冷锋利的“白化金钩”,掉落在不远处,姜小奴的脚下。
商燕燕的身体在抖,抖得像是冬天里忘了穿秋裤,还要硬撑着说“我不冷”的东北大哥。
她缓缓地,缓缓地伸出手,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梦,轻轻地,捡起了那个酒瓶。
酒瓶入手,温的。
就像他每次喝完酒,把手揣进自己兜里取暖时的温度。
她把酒瓶紧紧地,紧紧地抱在怀里,把脸埋了上去。
一股熟悉的,劣质酒精混合着他身上汗味的独特气息,猛地窜进了她的鼻腔。
这股味儿,她曾经嫌弃过一万次。
说他一天天就知道喝那破马尿,喝完一身味儿,熏得人脑仁疼。
可现在,她却贪婪地,用力地吸着这股味道,像是要把这世间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气息,全都吸进自己的肺里,刻进自己的骨头里。
“嗝……”
商燕燕的喉咙里,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。
不是哭声,像是一个吃撑了的人,打出的一个悲伤的饱嗝。
她没有眼泪。
或者说,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,就被心里那座突然爆发的火山,给蒸发干净了。
她的脑子里,乱成了一锅粥。
画面像是一台失控的投影仪,疯狂地闪烁着。
“媳妇儿,你看哥这新烫的头,帅不?是不是有点像那个……那个叫啥来着?就那个演古惑仔的那个!”
“媳妇儿,今天发工资了,走,哥带你下馆子去!老板,来盘锅包肉,多放糖,我媳妇儿爱吃甜的!”
“媳妇儿,别生我气了,我错了还不行吗?我发誓,这真是最后一瓶了!你看,瓶子都空了……哎,你别抢啊,我还没喝完呢!”
“媳妇儿,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,说你一个正经护士,找我这么个二流子,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。嘿,他们懂个屁,牛粪有营养,能让花开得更美。”
“媳妇儿……下辈子……咱还当夫妻……”
最后的这句话,像是一根针,狠狠地扎进了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。
商燕燕抱着酒瓶,身体蜷缩成了一团,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刺猬,想用坚硬的刺来保护自己,可浑身上下,却疼得没有一处是好地方。
她没有撕心裂肺地嚎啕。
因为她知道,他不喜欢。
他总说,女人哭哭啼啼的,不好看,脸上挂着两条大鼻涕,跟唱二人转的丑角似的。
所以她不哭。
她只是抱着那个酒瓶,一下,又一下,用额头轻轻地撞着冰冷的黄金地板。
咚。
咚。
咚。
每一下,都像是在问。
你个骗子。
说好的一起回家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