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顿了顿,像一个老师,在给一个不开窍的学生,讲解一道终极难题。
“真正的地狱,是釜底抽薪。”
“是把‘欲望’这个最底层的驱动程序,直接从你人生的操作系统里,彻底卸载掉。”
“不是让你‘得不到’,也不是让你‘不想要’。”
“而是让你连‘想不想要’这个问题,都觉得毫无意义。是让你看到黄金和看到粪土,感觉不到任何区别。是让你听到赞美和听到诅咒,内心都不会起一丝波澜。”
“那是一种绝对的,纯粹的,没有任何杂质的……‘无’。”
“一个连‘我’都不存在的,彻底的虚无。这,才是地狱的最终形态。也是……我们金家,真正的夙愿。”
他说到“金家”这两个字时,语气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,深入骨髓的骄傲与疯狂。
“我那个理想主义的大伯,金觉,他想用‘善’来改变世界,结果呢?把自己变成了阶下囚,古寺青灯,苟延残喘。”
“我那个现实主义的二伯,你的养父,他想用‘稳’来守住家业,结果呢?一辈子活在愧疚和妥协里,最后死得无声无息。”
“还有我那个最会钻营的爹,他想用‘爬’来出人头地,结果呢?爬了一辈子,到头来,还不是成为了别人的棋子,死无葬身之地?”
“我们金家三代人,斗了一辈子,争了一辈子,付出了那么多,牺牲了那么多,凭什么?”
“凭什么要被别人踩在脚下?凭什么要遵守别人制定的规则?”
金加的声音,第一次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,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,怨毒的质问。
“所以,堂哥,你错了。我们金家的夙愿,从来不是当地狱里的某个土皇帝。”
“而是……要成为地狱本身!”
“我们要制定规则,我们要定义善恶,我们要让所有挣扎的灵魂,都活在我们的‘道’里,得到最终极的‘安宁’。”
“而你,我亲爱的堂哥,你选择的‘物欲’之道,太浅了,太吵了,太……脏了。”
“它充满了各种肮脏的情感,肮脏的交易,肮脏的液体和固体。你看看你最后的样子,被炸成一盘锅包肉?呵呵,真是我们金家的耻辱。”
他似乎想到了那个画面,忍不住笑了起来,笑声冰冷,不带一丝温度。
“而我,将继承我们金家真正的意志,完成这个伟大的,终极的夙愿。”
“我要创造的,是一个‘虚无’的地狱。一个所有人都无欲无求,也就无悲无喜,无爱无恨的世界。一个绝对公平,绝对安静,绝对永恒的世界。”
“在那里,没有压迫,因为连‘自我’都不存在了,谁去压迫谁呢?没有痛苦,因为连‘感受’都被格式化了,谁去感受痛苦呢?”
“这,才是真正的‘普度众生’,才是真正的‘大善’,才是这个肮脏宇宙里,唯一值得追求的,终极的艺术品。”
他的话语,充满了歪理,却又因为那份极致的理智和疯狂,而构建出一种牢不可破的逻辑闭环。
他不是疯子。
他是一个,想把全世界都变成疯子的,清醒的人。
他低下头,看着手中的号角,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鄙夷。
“堂哥啊堂哥,你到现在,可能都还没想明白吧?”
“当年在学校,那个叫马东的体育课代表,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找你麻烦?”
“你以为是你的优秀,刺痛了他那可怜的自尊心?”
金加摇了摇头,像是在可怜一个孩子的天真。
“不,是因为我。是我在他耳边,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:‘金阳在背后说你四肢发达,头脑简单,还说你爸能当市里的大领导,全靠送礼。’你看,多简单?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,那个蠢货,就真的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,冲上去了。”
“欲望,是最好的杠杆。只要找到支点,一根冰棍都能撬动一栋大楼。”
“还有你给我的那个‘金牛宫环境卫生主管’的任命。你以为是在羞辱我,想让我每天和污秽打交道,磨掉我的锐气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