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野的风,带着硫磺和尘土的腥味,吹过三座冰冷的石像。
那风声呜咽,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,又像是这该死的地狱,在为刚刚那场荒诞的胜利,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。
幸存的五个人,像五座被世界遗弃的孤岛,沉默地矗立着。
悲伤像个三百斤的胖子,一屁股坐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,沉甸甸地压着,压得人喘不过气,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。
黄北北的哭声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,她一屁股坐在地上,像个弄丢了所有玩具的小女孩,茫然地看着前方,眼泪把脸上的灰尘冲出了两道可笑的泥沟。
常青靠着一块黑色的岩石,低着头,平日里那份冷静睿智,此刻像是被狗啃了的窝窝头,碎得不成样子。他一言不发,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,却比任何嘶吼都更显绝望。
商大灰像一头受伤的巨熊,用他那魁梧的身躯,将妻子紧紧地、笨拙地圈在怀里。他没哭,只是红着眼,死死盯着那三座石像,仿佛想用目光,把他们从永恒的静止中瞪回来。
姜小奴把脸深深埋在丈夫宽阔结实的胸膛里,感受着那熟悉的、带着汗味的、无比真实的体温。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,但那剧烈起伏的后背,和丈夫胸前迅速洇湿的一大片衣襟,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份足以将人溺毙的悲痛。
迷宫塌了,boss死了。
可他们……没有回来。
礼铁祝踉跄着,像个喝了三斤假酒的醉汉,挨个走过那三座雕像。
他先是停在商燕燕面前。
石像上的她,保持着扑向爱人幻影的姿势,脸上凝固着幸福与悲伤交织的、令人心碎的笑容。
“嫂子……”礼铁祝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,“你……你咋就这么傻呢?”
他想起了姜白龙,那个吊儿郎当,却把所有温柔都给了这个女人的男人。他要是知道他用命换回来的媳妇,最后也跟着他“殉情”了,会不会从天上跳下来,指着所有人的鼻子骂街?
他又走到龚卫的石像前。
这个永远像个热血大男孩的鹰仙,此刻手持长矛,刺向自己的胸膛,脸上带着一种偿愿后的、解脱的平静。
“卫哥……”礼铁祝一拳捶在石像的底座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震得他自己手骨生疼,“你个傻狍子!演完了!杀青了!起来领盒饭了!你他妈听见没!”
回答他的,只有死一般的沉寂。
最后,他站在井星面前。
这个永远在寻求真理、喜欢跟人辩经的茶仙,此刻维持着“思考者”的姿势,眉头紧锁,仿佛陷入了永恒的、无解的逻辑悖论之中。
礼铁祝看着他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荒谬感,像冰冷的潮水,将他彻底淹没。
他终于想明白了。
天坛,只是一个搭台唱戏的。
他搭建了一个名为“为爱献身”的舞台,用最神圣的灯光,最悲壮的音乐,诱惑着每一个人。
而商燕燕、龚卫、井星……他们是自己走上那个舞台的。
他们不是被天坛困住的。
他们,是被自己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、引以为傲的“美德”——忠贞不渝的爱情、舍生取义的道义、以及至高无上的理性,给亲手埋葬的。
天坛死了,可他们心中的“道”,依然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绝路。
这座迷宫,从来就不在外面。
它在每个人的心里。
想通了这一点,礼铁祝只觉得浑身发冷,从天灵盖一直冷到了脚后跟。
赢了吗?
用最朴素的人间真理,驳倒了虚伪的神性。
可代价,是可能会永远失去三位最可敬、最可爱的同伴。
这场胜利,比任何一场失败,都更像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“都别哭了!”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,礼铁祝突然用尽全身力气,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咆哮。
哭声和抽噎声,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都抬起头,看向这个名义上的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