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场寂然,只余风咆鸟惊,不知何处忽有人骂道:“……走狗!”
砰的一声,扔来一块乾泥。耿照未曾转头,微一侧首,任其飞落,周围才涌起一阵嗡嗡低响,众人纷纷交头接耳,虽未能尽听,料想没有什么好话。
慕容柔恃法行政,手段雷厉,江湖人以武犯禁,一向是镇东将军整肃的对象。
黑白两道各大势力也还罢了,仗着几代、乃至几十代经营地方的人脉与实力,尚能与官府周旋一二,谕令子弟收敛少惹事端便是,寻常武人哪有这份能耐?
一不小心犯了事,轻则缴银罚役,重则刺金系狱,说是“法不容情”已不足以形容慕容柔的苛厉。再愚鲁的江湖粗汉,也知将军是刻意消弭武林份子,只留下家大业大、目标显着,不敢将脑袋往裤腰一掖,与官府朝廷拚命的庄园大户,以便要胁宰制。
金环谷所招募的这些江湖豪客,泰半吃过官府的亏,身带金印的便达三四成之多,悬榜缉拿、亡命江湖的亦非寥寥,当中确有十恶不赦之徒,更多却是如郸州的“地水天刀”陈三五之类,因细故被官府拿住了小辫子,不问情由,便往死里逼迫的可怜人,连家乡都回不去,徘徊在越浦等城镇之暗处,苦苦挣扎求生,活得比乞丐还不如。
一听是镇东将军的手下,十之八九数得出恩怨,现场气氛倏然一变,射向场中的几百道目光突然险恶起来,连瞎子也感觉得出那股子悚栗;若非“连败“鼎天剑主”、“文舞钧天””
的名头太过骇人,来的怕不仅仅是乾泥而已。
“耿典卫,”
鬼先生转过头来,怡然道:“在场的弟兄都是苦命人,饱受镇东将军府的欺凌,实在想讨个公道。你若是肯替将军大人陪个不是,承认过去对不起大家,你和那位苏姑娘自可离去,我也不为难你。”
金环谷众人料不到他竟开出如此宽厚的条件,原本没火的这下也不依了,纷纷鼓譟:“主人万万不可!”
“鹰犬豺性,畜生不如!”
“放他回去,明日穀城铁骑即至,左右是个死!”
耿照当然不信他会如此爽快,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,闭口不答,忽见他身后花幔拨开,走出三名黑纱蒙脸的女子,服色与苏合薰如出一辙,后面两人一左一右,分扛红衫女郎的两条臂膀,耿照不用细看覆于垂发下的面孔,也知是染红霞无疑,咬牙握拳,不敢轻举妄动。
忽听怀里一声咕哝,苏合薰挣扎欲起,只可惜气力弱极,不过就是轻轻一搐的程度,含混道:“那是……那是荆陌!不是……不是她……背叛了黑蜘蛛,是……黑蜘蛛……背……背叛……天……罗……”
雪颈一斜,终于昏死过去。
耿照并没有震惊的余裕。红儿落在对方手里,是以鬼先生知道他绝不会逃,无论提出多么荒谬的要求,耿照也只能陪他演完这一齣。“典卫大人,你也听见啦,要放你二人离开,何其伤众人之心!”
鬼先生瞇眼道:“然而君子一言,快马一鞭,我话已出口,便无收回的道理。我也不折辱你,让你磕头认错,只要你同大伙陪个不是,骂慕容柔两声“混帐”给众家弟兄解解气,咱们便山水有相逢了。你看怎么样?”
(卑鄙!
耿照嘴唇微歙,正欲开口,蓦地染红霞呜咽一声,身子颤抖,不知被下了什么隐密手段,正承受极大的痛苦。他铁青着脸紧闭双唇,伊人才又垂颈不动,鬼先生竟连一句话也不让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