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呢?”他说得很轻,“你知道你的那句话。”
林婉清垂下眼,像是在从记忆深处捞出某句被灰尘掩盖的语句。良久,她轻声说:
“我是林婉清,一名心理学系学生。”
“我妈叫我婉婉。”
“我在这个世界被叫错无数次,但我知道,从我六岁那年起,我就是婉清。”
这句话一出口,众人竟无一人接话,仿佛那一刻,空气本身都接受了这句话的“合法性”。
那就是她的锚。
那一刻,她不是某个术式边缘的记录员,也不是非战斗力的跟随者,而是,真正写下自己台词的人。
司命笑了,笑容不再是他那种吊儿郎当的口吻,而是带着一种——赌徒下注后的坦然。
“这就是我们的锚。”
“星灾,不是只有神才能通过。”
“人也能。”
“只要你清楚地写下‘你是谁’,并把它钉进你意识的最深处。”
这场对话落下帷幕,但它没有被走廊吞没。
它像一颗悄无声息的石子,悄悄落入了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,引发了不同节奏的涟漪。
他们没再说话。
可每个人走路的步伐,似乎都比之前更稳了些,更沉了些。
林恩紧紧握住袖口中那张爷爷写下的残缺星图,段行舟轻轻抬了抬肩上的背包,
格雷戈里再一次低头闭目,但嘴角,那道若有若无的微笑,还在。
而司命,他依旧笑着——但他的目光,前所未有地清明。
林婉清默默跟在最后,双手紧紧抱着笔记本,她没有再看任何人,但她知道——
从此刻开始,她不再只是一个跟着队伍前行的观察者。
她,已成为“路径上的一员”。
——
走廊尽头的灯光亮起,亮得格外柔和。
医院惯有的冷色荧光从天花板与墙缝的微型符文通道中渗出,
像是某种沉默的警示,又像是某段语义还未被表达出的句首引子。
一道淡金色边缘的门悄然滑开,门板表面如同玻璃般平滑,反射出模糊的脸影,门中央的铜牌缓缓露出名字:
【第五疗程·语言康复中心】
门口旁的系统显示屏启动,文字刷刷亮起,如从病人口腔深处爬出的录音带缓慢播放:
【即将进入“语言康复阶段”】
【请所有患者听取新规则】
【当前禁令更新】:
【禁止使用第一人称主语】
【包括所有语言形式中,“我”的变体及自我代词】
【若违规,将触发语言反噬——“意义崩解”】
霎时间,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字节。
不再是沉默,而是——无声的断语。
司命低声吹了个口哨:“这次……有点意思。”
林恩眉头紧锁,语气冷静中透着紧绷的警觉:
“语言剥夺,是认知剥夺的前奏。”
林婉清缓缓开口,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,却稳得像石碑:
“这一次,他们不是让我们保持沉默。”
“他们是想让我们,连‘承认自己存在’的语言,都说不出来。”
她顿了顿,语气更低:
“如果我们不能说‘我是谁’——那么,再走几步,我们就会真的不再是‘自己’了。”
门缓缓开启,一阵淡淡的清香随气压涌出,仿佛某种“无声的洗涤剂”。
那是接下来的舞台。
是神明剧本中,最残酷的一页:
「说出‘我’,就不是我。」
「在他们不许你说‘我’的时刻,
你得靠别人——
记得你是谁。」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