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望向窗初生的明月,小声道,
“我想回城南的小院,再去看看那棵老桂花树还在不在。”
旋即,她的目光又落在满地指骨上,
“这些……也该入土了。”
紧那罗双手合十,望着暗格内堆叠的指骨堆抬手轻挥。
刹那间,八根断指竟从骨堆中缓缓升起,悬浮至半空。
紧接着,骨骼表面腾起金色火焰,焦黑的骨殖在火光中褪去狰狞,化作八颗温润透亮的沉香木珠。
“愿施主此去,步步生莲。”
他屈指轻弹,悬浮的佛珠自动串联成链,轻轻套在阿羞腕上,
“此珠由贫僧八根指骨所化。”
“能替施主挡尽生、老、病、死、爱别离、怨憎会、求不得、五阴炽盛之苦。”
佛珠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,光晕漫过阿羞手背的旧疤,
“若遇风雨,贫僧的木鱼声会顺着护城河漂到你窗前。”
阿羞望着腕间流转的金光,指尖颤抖着抚过还带着淡淡血腥味的佛珠。
那些曾被她视作复仇见证的断指,此刻竟在佛力下涅槃重生,化作护佑的法器。
又是一段时间过去,
她跪在满院月光里,将那三千指骨埋进新翻的泥土中。
每埋一根,都在心底默念一句母亲教过的童谣。
「小种子,土里躺,喝喝水,晒太阳。」
「不害怕,不慌张,等着春天把门闯。」
「顶破泥土探出头,嫩绿新芽闪闪亮。」
……
翌日,
醉仙阁的朱漆门板轰然关闭。
阿羞褪下华服,穿上粗布衣裳,沿着记忆中的小路,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小院。
而大祭司望着人去楼空的醉仙阁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阿米诺斯!
狗贼和尚,公车私用!
你也是个人了?
他咬牙切齿地命人将紧那罗捆来,架在火刑架上,
“竟敢坏我规矩,扰我财路!”
“我要让他受三日暴晒,三夜烟熏,再让全城人看看,亵渎规矩者的下场!”
紧那罗任由铁链勒进皮肉,望着大祭司眼中翻涌的妒火与贪婪,忽然觉得这癫狂的面容与曾经的阿羞别无二致。
——都是被执念困住的灵魂。
他垂眸望向广场上麻木围观的百姓,唇齿间泛起悲悯,
“众生皆苦,即便执火焚人者,亦是受困于业火之人。”
“若能以这副凡胎肉身,换得这满城执迷者窥见一丝光明。”
“即便真被烧成飞灰,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?”
可菩萨虽深谙人心,却无法想象人心的卑劣程度。
他并不知晓,这一切都是大祭司想要找回“摇钱树”的阴谋。
是夜,
阿羞赤足踩过青石板路,衣裳被暴雨浇得紧贴肌肤。
大祭司府的铜钉门轰然洞开。
她攥着紧那罗留下的佛珠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
“你放了那和尚……”
“我愿……我愿应你所求。”
“陪你一晚……”
“然后……重回醉仙楼。”
阁楼里的烛火摇曳如鬼火。
阿羞感知着被撕开的衣襟,突然想起紧那罗说“步步生莲”时眉间的柔光。
疼痛如潮水蔓延。
她死死咬住下唇,任由咸腥在口中蔓延,佛珠被攥得发烫,却终究没能挡住这蚀骨的屈辱。
破晓时分,阿羞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城南小院。
桂花树在晨雾中轻轻摇晃,
她颤巍巍地爬上母亲房间旁的桂花树上,将银锁与佛珠系在一起。
她的手很巧,指尖缠绕麻绳时,竟还下意识编出了儿时母亲教过的吉祥结。
麻绳勒紧脖颈的瞬间,记忆如走马灯闪过。
——竹篱下编筐的母亲、醉仙阁暗格里的指骨、还有紧那罗掌心温热的莲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