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军……可是仍在思虑白日臧、高两位将军之争?”
陈登又是一声长叹,这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纠葛与无奈。
“文向啊,你可知,今日帐中。”
“臧、高二人所言,皆有其理,并无绝对对错之分。”
他站起身,踱至帐壁悬挂的巨幅江图前,手指划过那道奔流的大江。
“高顺所言不虚,此刻确是渡江良机。”
“吴人新败,人心惶惶。”
“我大军挟大胜之威,雷霆一击,建业可下!”
“届时,青史之上,皆是你我之名。”
他的手指重重点在江南之地,眼中闪过一丝灼热,但旋即熄灭。
“然……”
他话音一转,手指收回,负于身后。
“臧霸所言,更是老成持重之论。”
“灭国之战,非同小可。”
“岂能不奏报朝廷,不请示相爷,便擅自发动?”
“我……”
他顿了顿,语气中带上一丝自嘲与警醒。
“我仗着与相爷手足情深,这些年在江南之地独断专行久了,几乎忘了。”
“为人臣者,有些规矩,是铁律!碰不得。”
徐盛眉头紧锁,忍不住道:
“可将军亦知,如此等待,便是坐失良机!”
“他日再渡,江防重整,不知要多费多少儿郎性命!”
“我岂不知?!”
陈登猛地回头,声音提高了几分,带着压抑的痛苦。
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!然现实便是如此!”
“若我等此刻渡江,即便赢了,灭了东吴。”
“朝中那些御史言官,岂会放过如此攻讦良机?”
“‘拥兵自重’、‘目无君上’的奏疏,顷刻便能堆满陛下的龙案!”
“届时,功是功,过是过,功过岂能相抵?”
“陛下与相爷,又将如何自处?”
他走回案前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声音低沉下去:
“反之,若我等恪守臣节,上报请命。”
“即便因此延误了战机,让平吴之事多费周折。”
“朝廷也只会嘉奖我等恭顺谨慎,顾全大局。”
“这,便是政治啊,文向。”
徐盛闻言,面露悲悯,喃喃道:
“就为了这……这无形的规矩。”
“却要教我汉家健儿,日后以血肉去填吗?”
陈登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复又睁开,眼中已是一片复杂的清明。
“……政治本就是如此。”
“我相信,即便是相爷在此,亦会希望我如此行事。”
“他身处中枢,夹在兄弟情谊与君王权术之间。”
“其难处,远胜于我。”
“我依赖了他大半生,如今——”
“也该轮到我替他考量,替他分忧了。”
徐盛望着主帅,感慨道:
“末将……真是羡慕将军与相爷这等情谊。”
“肝胆相照,又能彼此体谅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
陈登脸上露出一丝追忆往昔的温暖笑意。
“想起当年在广陵,我与相爷皆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。”
“纵马江湖,畅论天下,何等快意……”
“弹指间,他已是总揽朝纲、一人之下的内阁首相。”
“我也成了这虎步江南、权倾一方的大将。”
“岁月滔滔,竟如此匆匆。”
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,只有烛火噼啪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