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捂着脸,肩膀剧烈地颤抖,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:“我杀了人之后,魂都飞了。我拿着枪,骑着摩托车就往城里跑。当时正好下大雨,路上没人,雨水把摩托车轮上的泥和血都冲干净了。我跑回出租屋,把枪藏在床底下的木箱里,又把沾了血的衣服烧了。第二天我就听说,警方抓了李香兰的丈夫田星宇,说他是凶手,我心里又怕又庆幸,怕警方查到我头上,又庆幸有人替我顶罪。”
“千禧年,我觉得羊城待不下去了,就跑到东关打工。零二年跟王山抢劫,我拿出那把枪,是因为我觉得那枪已经过了五年,没人会记得。而且那是成大海的配枪,就算查到枪,也只会联想到当年的案子,不会怀疑到我。抢劫之后,我怕王山把枪的事说出去,就跑到粤西,改名叫李建国,在临川县租了个房子,再也没跟以前的人联系过。”
胡德贵抬起头,眼睛红肿得像核桃,看着黄向阳:“这些年,我每天都在怕。看到警察就躲,听到警笛声就心慌。我不敢跟人交朋友,不敢回老家,连我弟弟结婚我都没敢去。我头发白得早,四十岁就像个老头,晚上睡觉要开着灯,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两具血淋淋的尸体……我知道,这一天迟早会来,只是没想到,会等二十年。”
黄向阳看着胡德贵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,又闷又沉。
他合上笔录本,站起身,走到审讯室的窗边。
窗外的羊城已经入夜,霓虹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,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色彩,像一道道温暖的伤口。
他掏出手机,拨通了沈青云的电话。
电话接通的瞬间,他原本平复好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哽咽,需要清好几次嗓子才能说出话:“省长,胡德贵全招了。他承认是他杀了成大海和李香兰,田星宇的冤屈终于洗清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久到黄向阳以为信号断了。
然后,他听到沈青云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:“向阳同志,辛苦你了。这二十年,你没白等,田星宇也没白等。明天上午,我们一起去田星宇的墓前,把这个消息告诉他。”
挂了电话,黄向阳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的霓虹。
审讯室里,胡德贵还坐在铁椅上,低着头,像一尊破败的雕塑。
黄向阳想起二十年前,田星宇在警校操场上跟他说“以后要当一个好警察,保护老百姓”。想起田星宇临刑前,隔着铁窗对他说“我没杀人,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”。
想起这些年,他每次去田星宇的墓前,都只能对着墓碑说“对不起,我还没找到证据”。
现在,证据找到了,凶手也抓到了。
黄向阳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田星宇的照片,轻轻抚摸着照片里年轻的笑脸,在心里默念:“兄弟,对不起,让你等了二十年。你的清白,我们终于还给你了。你放心,你的儿子,我们会照顾好。正义或许会迟到,但绝不会缺席。”
审讯室的灯光依旧惨白,可黄向阳觉得,心里的那块冰,终于融化了。
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,照亮了羊城的夜空,也照亮了通往真相的路,这条路,他走了二十年,终于走到了尽头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