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蔓独自站在单元门洞昏黄的灯光下,晚风吹拂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。手腕上,那个被陌生男人攥过的地方,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、带着薄茧的温热触感。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覆了上去,轻轻摩挲。这微不足道的温度,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,漾开了细微的涟漪。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同学聚会,王姐拍着她肩膀,半是同情半是劝诫的话:“蔓啊,咱这岁数,过了三十五这道坎儿,再挑挑拣拣,可真就……”后面的话王姐没说完,但意思刻骨铭心。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鼻尖,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。然而此刻,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,那个早已被自己用水泥封死的角落,竟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。或许……有些结论,下得还是太早了?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,悄然在心湖深处蔓延开来。
生活并未因一场意外的邂逅而立刻改弦更张。苏蔓依旧埋首于数字的海洋,在借贷平衡间寻找秩序感。只是偶尔,当她拎着沉重的超市购物袋,脚步略显踉跄地经过小区门口那家小小的“悦家”便利店时,目光会下意识地在玻璃门后扫过。
那个傍晚之后又过了几天,苏蔓提着一袋刚买的猫粮和几瓶沉重的矿泉水走出便利店。袋子勒得她手指发白。刚走到门口,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推门进来。
“苏会计?”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。正是那个穿浅蓝工装衬衫的男人,陈默。他看到她手里沉甸甸的袋子,眉头很自然地微蹙了一下:“这么沉?我帮您提回去吧。”语气熟稔得像邻居间最寻常不过的搭把手,没给苏蔓任何推拒的空间,那双沾着泥灰却修长有力的手已经不由分说地接过了她手中的重物。
“不用麻烦,我……”苏蔓的话被截断在喉咙里。
“顺路,我回工地宿舍也经过您那栋楼。”陈默笑了笑,很自然地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。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。经过便利店冷饮柜时,苏蔓停下脚步,打开柜门,拿出一杯冰镇的豆浆,递向陈默:“那天……谢谢你了。这个……解解暑?”
陈默愣了一下,看着那杯冒着丝丝寒气的豆浆,又看看苏蔓有些局促却真诚的眼神,笑了,坦然接过来:“谢了,苏会计。”冰凉的杯壁迅速凝结出水珠,滑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。他仰头喝了一大口,喉结滚动,发出满足的轻叹:“这天儿,还是冰的痛快!”
自此,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生长。偶尔在便利店的冷柜前相遇,苏蔓会递给他一杯冰豆浆;有时陈默下工早,碰到苏蔓提着重物,那双手总会适时地伸过来。话题也从最初的天气、工作,渐渐蔓延开去。苏蔓知道了他在工地做测绘,技术活儿,要心细,风吹日晒是常事。陈默也知道了她是公司的会计,“跟数字打交道,更得一丝一毫不能错。”他说这话时,眼神里带着朴素的敬意。
一个周五的黄昏,暑气未消。两人又一次在便利店门口碰到。苏蔓递过豆浆,陈默这次却没立刻喝,他靠在便利店门口那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干上,目光望着远处工地上升起的探照灯,沉默了片刻。路灯的光晕透过树叶缝隙,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“其实……我也离过。”陈默的声音不高,带着一种沉淀过后的平静,像在说一件很久远的事,“三年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