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允熥才学出众、天赋聪颖,唯独那一手毛笔字写得不堪入目,潦草丑陋,远不及他人预期中的帝王之书。
也因此,他平日极少动用毛笔,能不亲笔就不亲笔。
偶尔不得不做批阅或亲笔书写指示之时,多半也倾向使用他钟爱的特制硬笔。
让人意外的人是,在这个没有多少人写硬笔字的时代,朱允熥的硬笔字反而写得不错。
所以,若他真要亲笔写密旨,多半会用硬笔写小字,不会用毛笔舞墨。
可眼前这封“密旨”,却通篇用毛笔写成,字迹工整流畅,风格儒雅端庄,明显不是朱允熥的手笔。
哪怕只扫一眼,老朱便看得十分清楚。
这赝品,假得不能再假了。
但对沙祁阳而言,他一个镇守边疆的将领,怎可能有机会见识皇帝的亲笔字?
以前看到过的圣旨,也都是别人代笔的啊!
他从未接触过,自然也无从辨认真假。
陈诚显然是很清楚这一点,所以丝毫也不注意。
此时听闻密旨竟是伪造,沙祁阳顿时慌了神,心头如坠冰窖。
“假传圣旨,擅自调动兵马……”他喃喃出声:“陈诚和霍连诚,究竟想做什么?”
沙祁阳用带着惊惧与颤意的声音,似自言自语般的反问。
蒋瓛皱眉,沉声道:“有没有可能,他们根本就不是陈诚和霍连诚,而是其他人冒充呢?”
蒋瓛之所以会如此联想,也并非毫无缘由。
在元朝年间,便曾发生过一桩匪夷所思,震惊天下的奇案。
当时有一名籍籍无名的小吏,名叫范孟,此人胆大包天,竟冒充钦差大臣,自封为“河南都元帅”,号令整个河南。
他先是以假传圣旨,强行控制河南地方政权,继而大开杀戒,将河南省的平章、左丞、总管等众多文武高官一一诛杀,将整个河南纳入掌控之中,军政一体,皆受其节制,俨然成为一方土皇帝。
更令人震惊的是,整个河南省自上而下,所有的官吏军士,竟无一人识破,反而都深信不疑。
真把他当作了奉旨而来的钦差。
甚至被杀的高官,也都认为真是皇帝降旨要杀自己。
直到某日,范孟酒后失言,在醉梦中吐露实情,这场骗局才终于被揭穿。
此事若非史册有载,任谁听到,都只会觉得太荒唐的。
却又确确实实发生在真实的历史长河之中。
可见,世事之荒谬,往往远超人们的常识与想象。
有此前车之鉴,蒋瓛如今心头也就自然而然浮现类似之念。
老朱眉头紧蹙,似是想起了另一桩细节,转而问沙祁阳:“那些人从你手中借调了兵马,可他们还带了大量的准备赠送给别失八里部族贵人的礼物,这又是从何而来?”
沙祁阳毫不迟疑,立刻答道:“是他们派人暗中前往嘉裕关集市采购的。”
“嘉裕关素来商贸繁盛,南货北货应有尽有,各地珍玩异宝亦不罕见,想置办些体面的礼物并不困难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至于所用的钱财,他们并未向末将明言,但末将揣测,极可能是从嘉裕关的大明银行调拨的。”
“嘉裕关乃是边陲重镇,往来商贾络绎不绝,货物流通极广。”
“商人们或存或贷,资金频繁流转,因此本地大明银行的资本雄厚非常,调出数百万贯银钱,也并非难事。”
在这个尚未进入电子联网时代的背景下,即便同属大明银行系统,不同地域的分行之间,短时间内可动用的资金数量差异极大。
一个寻常县城的分行,所能即刻调配的资金,也许不过数万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