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实话,蜀地的情况是出乎唐禹意料的。
他本以为,只要提及土地、粮食、税收等关乎生存的最重要因素时,百姓们会表现得很感兴趣。
这是必然的,无论是舒县还是谯郡,哪个百姓不关心自己的土地和粮食,谁不在乎税收多少?
而今天,这些绵竹的百姓的表现,却更偏向于不在乎、无所谓。
甚至,唐禹在提出要去请常璩过来的时候,他们也似乎不在乎,而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。
甚至有人吆喝着:“常家那个龟儿子,这次要倒批霉哦。”
“唐郡丞,弄他,把那个叫什么常什么的,给他弄了。”
“哈哈哈那龟儿子滋润得很,说的是娶了八十八个婆娘,每个婆娘都要住一间房呐。”
“那怕是有点遭不住哦,腰杆都要给他坐断。”
好不容易严肃起来的气氛,又被三言两语带偏了。
唐禹深深吸了口气,知道靠言语已经无法真正整肃这些村民了,难道要靠杀?
可当地的世家岂会没杀过?也没见他们有多严肃啊。
唐禹的目光扫试着,最终锁定了刚才说“没有地”的那个老头。
“你!跟我进来!”
他说了一声,便直接进了院子,来到亭子里。
片刻之后,老头被抓到了亭子里,但眼睛却对着四周放光,他看到了摆在桌上的肉。
唐禹笑道:“想吃肉吗?”
老头连忙点头道:“想,有什么话可不可以边吃边说?”
唐禹摇头道:“那时候你嘴巴就不空闲了。”
“我还是先问吧,为什么你说没有地?难道每家每户的地,全部被常家霸占了?”
老头笑道:“是啊,这又不是啥子新鲜事,我们就是没得田啊。”
唐禹皱眉道:“是一直没有田,还是最近几年的事?”
老头道:“好多年了,都记不清了,反正以前打仗比较多,该死的人都死了,常家抢了很多地。”
“后头李家人跑过来,建立了啥子鸡儿成国,倒是不打仗了,但和我们也没求得啥子关系。”
“没得田也好,至少不用交那些鸭儿税。”
唐禹沉声道:“可是没有自己的田,辛辛苦苦一年的劳作,只能换来极端微薄的粮食,养得活一个家吗?”
老头耸了耸肩,道:“养不活,就除脱,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,有锤子办法。”
“哎呀生活就是这样的,苦了点,累了点,正常嘛,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,哪家哪户都造孽。”
“还不如看开点,该耍就耍,该开心就开心,实在活不下去了,就死了算了。”
唐禹沉默了片刻,才道:“你们就不想有自己的地?不想把日子过好?”
老头哈哈笑道:“我还想有个年轻婆娘哎,你给我找一个?”
唐禹疑惑。
老头摆手道:“那些都是虚的,啥子土地,都是哄鬼的,我们根本不得信。”
“上前年说了是皇帝选妃,喊我们家家户户把女娃娃送到县城头去参选,凑一下名额,到时候给我们发十斤稻谷。”
“结果呢?日嘛送过去的女娃娃,一个都没回来到,全部遭弄起去卖了,十斤稻谷也根本没有发。”
“噢那些大人聚起一团去找,去闹,结果遭砍死了一大半,剩到的也是残了。”
“造孽的事,我们见得多了,就无球所谓了,人嘛,烂命一条。”
唐禹深深吸了口气,最终点头道:“去吃肉吧。”
老头大笑一声,直接跑过去吃肉了。
唐禹静静坐在凉亭里,坐了好一会儿,才无奈一叹。
他想,他或许明白了这里为什么会这样。
人,其实就是动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