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眼睛,就仿佛重新回到了几十年前的状态一样。
这位久经宦海、素来沉稳持重的老臣,竟一时失语,只是用手指轻轻扶着镜框,反复低头、抬头,确认着这不可思议的变化。
良久,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,惊叹道:“奇哉!老夫目昏多年,阅字如隔雾观,今日方得重见分明!”
看着陆北顾,宋庠虽然没说什么,但此前思忖的想法却是定了下来。
翌日,中书省内,依旧是那般庄严肃穆、文书往来的景象。
宋庠如常点卯,他平常就是来签个到刷个脸。
因为他没有差遣在身,所以虽然贵为观文殿大学士、兵部尚书,享受宰相仪仗,在中书省也有办公位置,但却没有任何实际公务需要处理。
不过今日的他明显与往日颇有不同,那副精巧的玳瑁框架水晶眼镜,已然稳稳地架在了他的鼻梁之上。
起初,中书省的官员们并未立刻察觉异样,只觉宋公今日气色似乎更显清朗。
直到宋庠拿着一张邸报,就着寻常距离,扫过字里行间,阅读速度竟比平日快上许多,且毫无滞涩犹豫之态时,才渐渐有人注意到他脸上那副前所未见的物件。
“宋公。”一位舍人终于忍不住,指着自己的鼻梁示意,好奇问道,“您这所戴是”
宋庠从文卷中抬起头,镜片后目光清明。
他微微一笑,抬手轻扶了一下镜框,语气带着几分欣然:“此乃‘眼镜’,老夫目力昏多年,近日偶得此物助益,视物方得清晰如初。”
“清晰如初”
那舍人闻言大为惊讶,凑近了些细看:“竟有如此神效不知是何处所得不瞒宋公,下官近年来阅看文书,亦是倍感吃力。”
这番对话立刻吸引了左近几位同样苦于目疾的老臣。
他们纷纷围拢过来,看着宋庠毫不费力地阅读蝇头小字,皆是啧啧称奇,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。
这是真的羡慕,做不得假。
古代读书人想要考科举入仕就必须勤学苦读,而照明条件又不佳,故而到了中老年,普遍都有视力问题,只是或轻或重的区别。
这对于官员来讲,是很要命的。
想想都知道,一个老人视力不好,需要离的很近才能看清楚身前谁是谁,稍微批阅一会儿公文就要歇息眼睛,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目盲,
总而言之,这种事情对于个人威权,是有极大影响的。
“敢问宋公,制作此物的匠人何在我亦想求购一副!”
“是啊是啊,若能看得如此清楚,批阅文书又何须如此煎熬”
这个惹人艳羡的消息很快传开,连隔壁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也有所耳闻。
富弼与宋庠虽然关系一般,但与文彦博不同,跟宋庠并无直接嫌隙,且深受老之苦。
他闻讯后,索性放下手中需要拿远才能看清的奏疏,径直走了过来。
“公序兄。”
富弼笑着拱手,语气颇为热络:“听闻你得了一桩宝贝,竟能解目昏之困可否让我见识一番”
他目光灼灼,毫不掩饰对清晰视界的渴望。
宋庠见是富弼,亦起身还礼,并无怠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