族人们围成半圈,或站或坐,屏息以待。几位长老坐在火堆旁,烟斗悠悠升起缥缈的白雾,如祖灵的叹息,在空气中盘旋不去。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座泥土铸就的高炉上,焦木与矿砂的味道交织着热望与不安,仿佛天地之间只剩这一件事尚未完成。在寒风与炊烟之下,在矿砂与木炭之间,整个部落屏息以待,一场古老而陌生的炼金仪式,即将开始。
李漓作为纳加吉瓦纳昂部落酋长,亲自站在焙烧炉塘前指挥。他身披厚重的鹿皮袍,腰间别着短剑,脸上绘着比达班为他涂绘的图腾——一条红黑交织的螺旋线,象征着力量与变革。他神情专注,眼神如湖中冰封的岩石般沉静,又隐约透出一丝激动与执念——这不仅是炼铁的起点,更是他挣脱神秘力量桎梏的第一步。
那股无形的压制依旧潜伏在他脑海深处,如枷锁般警觉而压迫。但他终于找到了缝隙——借由图稿与间接的技术部署,他成功绕过了那股力量的封锁,如同一个沉默的咒语,开始被破解。
李漓脚下这座焙烧炉塘,是格雷蒂尔几日前带人建成的。它呈长方形,长五米、宽三米、深一米,底部铺满湖中捡来的圆滑河石,防止热裂。侧壁以黏土拍实并嵌入石块加固,顶部则故意留出半敞口,以利通风与排烟。焙烧窑选址在湖边的坡下,那一带常年风大,可有效带走焙烧过程中释放的硫气,防止毒烟滞留。
炉塘四周堆满了黄铁矿砂,成堆如小山,金黄的砂粒在冬日阳光下微微发亮,抓在手中冰凉而沉重,隐隐透出一股硫磺味——刺激鼻腔,却也预示着另一种力量的潜藏。
李漓知道,这些砂石看似富含铁质,却也藏着致命的“毒”:黄铁矿含有大量的硫元素,若未经处理直接送入高炉,只会释放出大量二氧化硫,污染炉膛,使成铁变脆如陶,甚至无法形成任何可用的金属。他脑海中浮现出残留的知识碎片——现代冶炼术的原理在记忆深处回响。那是一次必要的“净化”过程:在空气中先将黄铁矿加热,适中温度,使其氧化脱硫,转化为赤铁矿,方能用于下一步炼铁。这焙烧的过程并非简单加热,而是对温度与空气流通的精准掌控,反应必须维持在五百度至七百度之间,若温度太低,脱硫不彻底;太高,则矿砂将熔结、硫气滞留,后患无穷。李漓不能让第一步就失败。否则,不只是部落的信任会动摇,连他那微弱而艰难挣脱的自由,也将再度被锁回沉默深渊之中。
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、野草的寒香,还有淡淡的鱼腥气。李漓站定,环视众人,举起右手,声音沉稳如石:“开始焙烧。先铺矿砂!”
比达班指挥着奥吉布瓦人壮汉们上前,双臂抱筐,将一筐筐黄铁矿砂倾倒入焙烧窑中。砂粒如金色瀑布倾泻而下,哗哗作响,落入窑底的干草与木屑引火层上,逐渐铺满整个窑塘,厚度约半米,平整如床。
沙尘飞扬,硫味随之浓烈,不少族人被呛得咳嗽几声,却无人后退。
火种已备,比达班举起火把,朝李漓点头。李漓微一点头示意。火把随即探入窑边,点燃干草,紧接着引燃了木炭。
“嘭!”一团火舌倏然跃起,赤焰如龙,舔舐着金黄的砂层,发出“噼啪”的爆裂声,仿佛那些沉睡已久的矿石,在烈焰中苏醒挣扎。
风箱开始鼓风,乌卢卢与凯阿瑟合力拉动通往焙烧炉塘下方的鼓风皮囊,湖风被引入炉塘中,火势顷刻间暴涨,焰色由红转橙,迅速攀升。空气开始扭曲,焰光映红了所有人的脸,窑口升起缕缕硫烟,化作天幕下的一道幽黄的幢幢雾影。
李漓站在窑前,目光如铁,手按在短剑柄上,心中默念:“火已起,第一步——开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