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远处,金字塔基座前的广场上,一队舞者已开始表演。他们赤裸上身,腰间围着缀满贝壳的短裙,浑身涂满鲜红赭石,伴着龟壳铃铛的叮当声,扭动腰肢,模仿羽蛇神蜿蜒的姿态。动作狂野而精准,每一次旋转都引来人群的雷动喝彩。尘土随脚步飞扬,与汗水交融,化作一层淡淡的红雾,在夕阳金辉下笼罩众生,宛如献祭前的先兆。
酋长与大祭司尚未现身,整个广场却已如悬剑待坠,气息紧绷到极点。空气里那股压抑而亢奋的躁动愈发浓烈,民众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涌去。推挤间夹杂着低骂与笑闹,有人踩痛了旁人的脚趾,引起短暂的喧嚷,却很快被滚滚鼓声吞没。
太阳攀至正中,炽烈的光芒如熔金般倾泻,烙在金字塔的石阶上,反射出刺目的白光,逼得人们眯起眼睛。风从远处丛林吹来,带着潮湿的气息,似乎能带来一丝清凉,却无法冲淡这股临近爆发的狂热。冬至的献祭不止是仪式,更是玛雅人向诸神的誓约:鲜血将浇灌大地,换取来年的丰收与太阳的归返。
传说中,若献祭顺利,羽蛇神将自圣井中升起,赐下预言;若失败,黑暗将永驻,吞噬人间一切生灵。此刻,人群中已有人低声吟唱古老的祭歌。那旋律悠长而诡异,如蛇影穿行于草丛,渐渐感染四周的人。歌声扩散开来,宛如涟漪层层推开,笼罩整座广场——一场即将到来的血祭,正以无形的力量吞噬所有人的心神。
人群中交织着多种语言——玛雅语的柔和颤音、托尔特克语的粗犷喉音,间或夹杂几句纳瓦特尔方言,仿佛一张无形的网,将所有人都裹挟进这场冬至的狂热。
圣井方向隐隐传来低沉的号角声,那是祭司在呼唤雨神查克。井水映照着扭曲的天空,仿佛冥界的瞳孔正注视着这片喧嚣的人世。
李漓与同伴们悄然隐没在沸腾的人海之中。他们穿着托尔特克人提供的粗布长袍,袍角点缀着羽毛与贝壳,在微风里轻颤;腰间宽皮带上挂着几枚仿制的黑曜石饰品。尽管他们的外貌仍显突兀——格雷蒂尔和蓓赫纳兹的白皙的肤色,托戈拉乌黑泛亮的面庞,与本地玛雅人宽阔古铜的脸庞截然不同——但在节日的喧乱里,并未引起额外注意。无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金字塔顶端,等待大酋长与大祭司的现身。
纳贝亚拉紧贴在李漓身侧,小手死死攥住他的袍角。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人群中警惕地来回扫视,低声提醒:“别抬头太久……鹰眼战士藏在塔侧的阴影里。”
李漓微微颔首。他的肩膀仍隐隐作痛,草药裹着的伤口在闷热的空气里渗出丝丝血迹,但他的神情沉稳如磐,目光如猎鹰般死死锁定金字塔的入口。
与此同时,城外林中,一处隐蔽的山丘上,赫利与乌卢卢伪装成无知的乡间妇女,强挤出的笑容紧绷如拉满的弓弦。她们眺望远处人潮涌动的库库尔坎金字塔,神情暗自戒备。伊努克率领图勒人守护年长者与孩童,而塔胡瓦与阿涅赛则被安排紧随其后。两股力量一明一暗,如潜伏的暗潮,正等待着那一刻骤然爆发。
人群骤然躁动起来,仿佛一股无形的电流自金字塔脚下涌起。低语声化作惊呼,脚步声乱作一团;有人踮起脚尖拼命张望,有人高举手臂指向大道尽头。鼓声陡然加快,号角长鸣,宛如悲泣又似呐喊,整个广场的喧闹在瞬息间被一种紧张的期待所取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