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羡含糊说:“劳烦您挂心了,太子殿下一切都好。”
“一切都好吗?”嵇绍饶有兴致地看了刘羡一眼,对他说道:“刚极易折,盛极易衰,哪里会真正地一切都好呢?做人还是要持中庸之道,给自己和他人留一点余地。”
刘羡没想到,一次偶遇,嵇绍竟然对自己说教起来,他无意多言,只能拱手说:“嵇公说的是,只是事已至此,不能不发了。”
嵇绍摆摆手,又道:“我不是说太子,我是在说你啊,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吧。”
“退路,您是指……”
“我觉得圣人说得好,大智若愚。”嵇绍捋了捋胡髯,对刘羡笑道:“所以我喜欢又老又不聪明的人,这种人比纯粹的聪明人更能成事。”
留下这么一句云里雾里的话后,嵇绍就挥手与刘羡作别。
刘羡也没有多想,只当是嵇绍作为政治边缘的老人,一时兴起,对偶遇的自己讲了一番道理罢了。
时间不早了,他必须早些赴约。
入城之后,洛阳城内顿时冷清了许多,街道上的灯笼挂得不少,也有些孩童在门前燃放爆竹,但行人三三两两,除去一些巡逻的侍卫外,也没有太多车马。直到此时,刘羡才能直观地感受到政局的紧张。城内的安静,让他回忆起了童年时齐王党争的情景。
他往西走过两个路口,继而往南走,行人愈发稀少,道路两旁的树叶也掉光了,显得街道更加寂寞。直到约定的酒肆前时,人气才稍微高了些。
门前停了几匹骏马,往内掀开帘子一看,一股热气扑面而来,可以看到四个佩剑的中年人围在火盆前一起喝酒,应该是洛阳城内不务正业的游侠。而一个十五岁大的杂役则在柜前温酒,大概是因为烤火时间太长吧,他年轻的脸上颇有些困意,脑袋一会儿抬起,一会儿又低下。
刘羡叫醒了杂役,一问才知道,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两刻钟,孙秀还没有到。他便掏钱在二楼要了间包厢,坐在里面等人。
杂役随即也给刘羡端了一座火盆上来,接着又往里面倒了些炭,然后架上支架,在上面放上一个黑乎乎的砂锅,煮起茶汤来,待茶汤烧开后,就躬身告辞下楼了。
刘羡拿起火钳,在火盆内翻动炭火,一时火星如蝴蝶般在火焰处翻飞,然后他舀了一碗茶汤,茶温略有些烫,他就又把漆碗放下,打开窗户去看楼下。
此时天色愈发暗了,天幕呈现出一种琥珀般的深蓝色,地上的灯笼也呈现出宝石般的通透,街上的行人已经基本消失,若非还有冷风穿过树梢时发出的啸声,安静得就好像一切被凝固住了。
刘羡等了会儿,端起茶汤时,突然意识到有些许不对:只是过了一刻钟而已,为何楼下游侠的谈笑声也消失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