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机终於认清了一个现实:会战本质是战爭双方的最终阶段,是將力量尽数爆发出来的最后一击,而这种时刻,除非一开始就有必胜的把握,否则採取防守待敌的策略,並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。原因很简单,一旦敌军不按自己的预期行动,便將会处处受制於人。
於是陆机下定决心,与其继续让禁军不断向中军施压,陷入不断添兵却无法决战的节奏中。不如以北军浑厚的右翼主动前击,去进攻禁军孱弱的左翼。
之所以做出这个决策,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,刘羡已经投入了上万骑兵来进攻中军,他们本阵所能剩下的骑军力量已有所衰减,且有部份需要保卫天子与皇后所在的右翼。这就势必会使北峰战场上,陷入步卒混战的情景,这样一来,北军的兵力优势,就可以有所体现了。
而为了確保突入的禁军骑士们,无法袭扰北军右翼的进攻。陆机在令右翼进军的同时,又令中军同时北移,化为右翼的后继。这无疑是一招好棋,但作为代价,北军的左翼也彻底孤立出来,这也给了禁军一个集中攻打北军左翼的机会。
如此一来,双方的胜利条件就会变得极为分明。北军欲要获胜,就必须先攻破禁军的左翼,禁军欲要取胜,同样要先攻破北军的左翼。谁能先对方一步攻破敌军左翼,便能先一步將兵力抽调回来,对力竭的对手发起反击,所谓乘胜逐北,得胜也就是十之八九的事情了。
而面对这样的对局,司马乂当然是欣然应允,他先是对刘羡道:“府君且去攻贼左翼,以府君之名號,有谁能与之相抗”而后又遣使左翼,对激励嵇绍道:“嵇公天下名士,三军爱戴,此战胜负所在,全赖嵇公耳!”
嵇绍得到消息时,北军右翼的军阵中已开始击鼓,黑牛皮战鼓擂起来,就像一阵滚雷沿著山顶炸响。各部的军旗隨之陆续举起,军士都將拄地的长槊提起来,缓缓向前移动。
在北军的最前一阵,乃是冀州刺史李毅与平北军司陆耽所部,里面多数都是征北军司的老兵,参加过討赵之役,装备上也要好上许多。
虽然甲冑形制並不完全一致,但他们都带有铁胄,在脖颈立有铁盆领,身披明光或者两襠铁甲,披膊延至手背,甲衣连膝,脚下是牛皮製成的靴子。前面的人大多手持长槊,腰佩两把刀,一把环首刀,一把短刀,这已经是当下步卒所能配备的最好装备,即使是那些铁衣骑士们,下了马,也不过就是这样了。
但这样的甲士並不算多,在李毅身后的王阐、邵续诸部,甲衣就显得更加杂乱了。多数是两鐺鎧,鲜有明光铁甲,皮甲也不在少数。他们不能配备长槊,於是便一手持刀剑,一手套持盾牌,隨时根据军官的命令,进行各种列阵的切换。
在大军的最后部,几乎都是一手盾牌,一手长矛的步兵,可以看得出,这些长矛的质量並不够好,只能刺,不能劈砍或者横扫。他们身穿戎服,但身上只点缀著一些甲片,护住最要害的关节。但除此以外,就不是特別讲究了。有人的用绳子当做腰带,掛著一些小刀,脚上的靴子也很破。指望他们近身肉搏廝杀,显然是不太现实的,因此,他们身上多带有弓矢,皮囊裹箭掛在腰间,等在大战时,他们就在远处射箭照应。
相比之下,嵇绍所在晋军兵卒,装备显然要好上许多,他们大半配置都如同李毅所部的精锐一般,將身上的鎧甲漆成深色,身上长槊、盾牌、斫刀、弓矢,一应俱全。唯一的问题在於,他们的人数仅有不到两万人,与对面的大军相比,就好比是乌云下的一栋危楼,谁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