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冒犯,多多鲁下意识低下了头,不敢再多想。
沉默着跟着陈舟,未顾及脚掌被硌得疼痛,他来到了山顶——山顶对土著部落来说,是通往天国的阶梯。
多多鲁想,怪物或许是要返回天国了,然而陈舟并没有在此停下脚步。
多多鲁不知道自己将前往哪里,他觉得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回到沙滩了,便扭头望了一眼。
从这里往下看,沙滩上的两条独木舟显得分外渺小,只有那仍在燃烧的篝火,散发着扭曲的烟气。
树林变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深绿,他只能依稀辨别,死去的同伴躺在哪个方位,却找不到尸体了。
稍一失神的工夫,在前引路的陈舟已经迈出了好几步。
多多鲁忙收回视线,小步快跑,跟上了那怪物——他的生命中从未有过自由这一概念。
在部落的时候,总有各种各样的事要做,从记事起,他就必须为整个部落的生存和繁荣而出力,直到在冲突中被人击晕,最后绑到岛上吃掉。
这一切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,像是一条狭窄的桥,两侧是看不见底的深渊。
桥上的人别无选择,只能往前走,不断地往前走,直到抵达名为“死亡”的对岸,或者中途坠入深渊。
多多鲁本应与其他人一样,在桥上一直行走,然后被死亡吞没。
但他的命运却在遇到陈舟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,像是被一双大手从独木桥上拽到了宽阔的马路中。
他的前方有数不清的岔路,再也看不见两侧的深渊,他可以选择沿着平坦的大路继续向前,也可以在途中走向另一侧,走向另一种人生。
不过此刻的多多鲁并未意识到这一点,尽管他失去了身体上的束缚,却没有解开心灵上的束缚。
像在部落中一样,他依然随波逐流,行尸走肉一般跟随在陈舟身后,等待着这个“怪物”对他发号施令,或是直接将他吃掉。
面对敌人或者野兽的时候,他可以比野兽更野蛮更残暴。
面对苍白的生活和高位者的命令时,他却显得比任劳任怨的家畜还温顺,甚至被推到屠宰厂,搁到案板上时都不发出一声哀鸣。
……
担心中暑俘虏的安危,陈舟步子迈得很大。
下山的过程中,他始终没忘记观察身后少年的表现,期间还刻意提高速度,试探那少年是否会逃跑。
他与土著少年之间的距离拉得最远的时候足有六七米,这个距离只要少年敢于撒开腿跑,他是很难追得上的。
换位思考,陈舟觉得如果他是土著少年,逮住这样的机会一定撒腿就跑,头都不回。
但令他疑惑的是,这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有想逃的迹象,甚至表现得比刚见面时的来福都听话。
陈舟思前想后,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战绩太有威慑力,还是这少年惦记着同伴才不肯离去,只觉得不可思议。
……
过了山脊,下山的路便少了砂石,多了野草和泥土。
少年的脚掌不适应碎石子坚硬硌脚的感觉,到了这里速度才有明显的提升。
还未抵达窑洞,远远地陈舟便听见了来声洪亮的吠叫。
它似乎察觉到了今天是个不同以往的日子,从陈舟穿戴盔甲携带武器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主人凝重的心情。
于是它没有和往常一样,安静地待在家中等待陈舟归来,反而开始烦躁地到处走动,挠门挠窗,最后疯狂吠叫起来。
这狂吠持续了整整两个多小时,待陈舟领着土著少年走到窑洞不远处,来福的声音已显得沙哑无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