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摸了摸内袋里的笔记本和学生证,确认还在原位。她深吸一口气,在队伍末尾站定,默默计算着轮到自己时大概要多久。寒风穿透衣料,她的手脚渐渐失去知觉,但想到只要买到通票,就能免去中转时的奔波,心里又涌起一股暖意。
远处的钟楼传来报时声,惊起一群白鸽,扑棱棱地掠过灰蒙蒙的天空。在这寒冷又喧闹的清晨,每一个等待的人,都怀揣着对家的思念,在寒风中坚守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期待。
时间在缓慢流逝,队伍挪动的速度比想象中更慢。电子显示屏上的车次信息早已刷新了三轮,九月的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,麻木的痛感从脚底蔓延至小腿。她不得不不停地换脚站立。寒风钻进裤脚,羽绒服里积攒的体温正被一点点抽走。
排在前面的两个艺术生索性坐在行李箱上,其中短发女生翻开速写本,铅笔在纸面沙沙游走。她笔下的画面渐渐鲜活:抱着保温杯跺脚的大叔、踮脚张望的情侣、趴在栏杆上数鸽子的小男孩。每当画完一张,她就递给同伴点评,两人压低声音的讨论偶尔飘进九月耳中:\"你看那个穿军大衣的,他围巾的褶皱画出来肯定特别有质感。\"
身后背着孩子的妇女突然发出轻笑。九月回头,见她从蓝布兜掏出油纸包着的包子,热气瞬间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。\"慢点儿吃,烫嘴。\"她轻轻拍着背上扭动的孩子,自己只咬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,呵着气说:\"等买到票,咱们去候车室吃热乎的。\"孩子咬着包子含糊应着,碎渣掉在母亲肩头,又被风卷着扑向九月的围巾。
队伍前方突然传来骚动,几个年轻人因为插队争执起来。争吵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惊起一圈圈不安的涟漪。九月攥紧学生证,把冻僵的手缩进袖口呵气。远处钟楼敲响九点,惊飞的鸽群掠过灰蓝色的天空,她望着电子屏上不断跳动的红色车次,在心里默默倒数:只要再挪动十七个人,就能到售票窗口了。
当队伍终于接近售票厅入口时,九月的手机突然响起。是林枫打来的,“九月,这次还是不跟我们搭同一趟车回去吗?明明我们放假时间一样,一起去川市玩几天再回去呀!那你买到票了没?”九月看着玻璃门内忙碌的售票员,轻声说:“快到我了,待会再给你说”挂断电话时,她发现手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,屏幕上还沾着不知何时飘落的雪花。
终于轮到九月了。玻璃柜台泛着冷光,将售票厅刺眼的白炽灯折射成细碎的光斑。她深吸一口气,指尖触到学生证边缘磨砂质感的瞬间,才发现手掌沁出的冷汗已洇湿了证件外壳。把学生证和身份证轻轻放在柜台上时,金属边框磕出清脆声响,惊得身后排队的人探了探身子。
“阿姨,我要买一张青市到南市的通票,在长安转车。”九月努力让声音不发颤,却还是带出尾音的轻颤。售票员垂着眼,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机关枪般的节奏,屏幕上红蓝色的车次信息潮水般翻涌。九月目不转睛地盯着滚动的数字,心跳随着每一次按键声加速,仿佛那跳动的字符正攥着她归家的命脉。
“中转时间只有四十分钟,确定要买?”售票员突然抬头,眼尾的细纹里藏着见惯风浪的淡漠。九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耳畔响起昨夜反复背诵的备选方案:长安站12号检票口距换乘通道仅300米,步行需5分钟;若晚点可改乘凌晨2点的k876次列车......她攥紧口袋里皱巴巴的草稿纸,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印记:“确定。”
淡蓝色的通票从出票口缓缓滑出,九月几乎是扑过去接住的。车票边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,青市、长安、南市三个地名整齐排列,像三颗被墨线串起的珍珠。她的拇指反复摩挲着“中转签字处”的空白栏,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——这薄薄的纸片,竟承载着跨越两千公里的期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