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商赵冶捋了捋长须,脸上有些高兴。他穿着文士长衣,戴着冠帽,举止打扮都向士族靠拢。哪怕是开口讲话,也要像士人那样引经据典,尽量显出文化来。
“五都冶铁,洛阳自不必提,一直是天下之中心,从东周那会就是了。我邯郸冶铁,就是‘赵铁’,大兴于战国时的赵国,一向是产矿众多、规模庞大,供应整个大河以北!”
“而临淄冶铁,则是‘齐铁’,兴于春秋齐国。年头上要久些,但铁矿上要差些。而齐地砍伐太久,木炭难寻。到了眼下,这规模就比不过前汉了…”
“至于宛铁,前汉时才由官府大力官营。武帝尤其重视,派出信重的酷吏管辖。而我中汉也同样,以宛铁为官营重点,算是天下规模最大的产铁地。”
“最后的成都蜀铁,则起于前秦,一向以工艺精湛闻名。那里的工坊,既能冶铁、也能冶铜…嗯,也就是铸钱。却让人好生羡慕!”
听到这“五都”的名号,张承负若有所思。乱世将至,钱粮与军备,就是割据一方最重要的根本。如此看来,司隶洛阳、冀州邯郸、青州临淄、荆州南阳、益州成都,都有钱粮、兵甲之利,最能够支撑起一方大的势力。所以,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!
大商赵冶看了眼倾听深思的“小张符师”,自得一笑,又继续道。
“前汉太史公,在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里就有记过,‘邯郸郭纵以铁冶成业,与王者埒富’…早在秦前战国,我这邯郸,就有铁业的豪商郭氏,富可敌国!只不过到了前汉,武帝官山海,把冶铁、打铁、贩卖铁器的行当,全部收为官府所有!”
“那时候,前汉朝廷的官府,不仅严禁私人开矿,更禁止民间的铁器售卖。这邯郸的铁商们,也被官府盘剥的够呛,几乎一蹶不振…”
说到“武帝官山海”,大商赵冶摇了摇头,脸上显出明显的厌恶。作为铁业大商,他自然有明确的立场。
武帝时期的商贾,完全就是朝廷搜刮钱粮的对象。他们毫无政治地位可言,动辄有酷吏上门,破家灭门的比比皆是。而武帝死后,虽然稍有放宽,但西汉一朝都延续着“官营铁业”,压制民间私营。
直到光武中兴东汉,商人们的好日子才算是到了!不仅世家大族们能够伸展手脚,豪商们也重新兴盛起来。
“前汉官府把冶铁业收归国有,盐铁专营。但官坊铁器价格高、质量差,又哪里比得过我们这些民间铁商?到了我朝中汉,盐铁从朝廷的司农,下放到地方的郡县,这才算是铁业中兴!”
“眼下,我邯郸一地的产铁量,比之前汉,怕是翻了两番!无论是招募矿工开矿山、就地兴建冶炉冶铁、伐木烧炭卖炭、造工坊打制铁器、还是运铁器贩卖四方…可都是有利可图的行业!”
“在我赵国邯郸,有数十万钱的,确实不能称豪,得百万钱才行!而老夫我不才,名下也有两处矿山、两处竖炉、三四个铁匠工坊。论起家底,勉强能称一声‘豪’。这也算是德有所报,天道酬勤…”
讲到自家的产业,大商赵冶很有些得意。而张承负眨了眨眼睛,若有所思。他沉吟数息,又笑着问道。
“赵阿公,我听闻前汉武帝时,天下设铁官49处,合大道之数,总管天下冶铁事…这邯郸重镇,想必也设有铁官,总揽郡国冶铁?”
“不错!前汉武帝时,确实铁官众多,官营天下铁山。而当时的冀州,有五处铁官,以邯郸西边,武安和涉县两处的铁矿开采最盛。那里劳作的夫役、罪犯都数以千计,出产的铁料也是数十百万斤,在全天下都能排进前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