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承负面色不变,声音也很平静,只是杀气翻涌。大贤良师张角闭了会眼睛,沉默了会,才再次道。
“承负,为了这大野泽到泰山的根基谋划…你又起了杀意,要除掉东阿程氏?然后,借为师的占卜,引发兖州宦族与士族再一次的残酷争斗?你是要尽可能的,把兖州士族除去?…”
“是!也不是!…老师,我针对的不是兖州士族,而是兖州的世家大族。底层的士族,我太平道可以尽量争取,就像那位东阿县丞王度一样。但上面的世家大族,从一开始,与我等黎民之道,就是不死不休!他们一旦对我们挥下屠刀,可绝不会手下留情!…”
说完,张承负俯下身,眼神坚定如铁,再次行礼请求。
“请老师为了兖州百姓,以‘占卜’说动段氏,再起一场兖州宦族与世家的腥风血雨!”
“.”
这一回,大贤良师张角闭着眼睛。他足足沉默了两刻钟,才叹息道。
“承负,你没见过前两次党锢,也不知晓这宦族动起手来,会破多少门户,流多少士族的血!那些世家大族,根深叶厚,其实还未必在党争中破门。而真正破门的大多数,都是中下层无辜的士人!这是无辜者的血,违背了为师三十年来的劝善济生之道…”
“.”
张承负默然许久,膝行两步,跪在师父的身前。他重重伏地叩首,咬牙道。
“老师!我等改变世道,求立太平黄天!这绝不是谈玄论道、宴饮谈笑,不是君子的仁义与温良恭俭让!…这是要流血死人的!要死很多很多很多的人!世家大族与我等,本就是不可妥协的矛与盾!”
“在弟子附魂的所见中,后面三十年内,死去的黔首百姓,何止千万?天下人,四个里就得死一个!而这河南河北的灾疫之地,更得十去七八!到时候,会是‘白骨露於野,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!’…”
“黄天可鉴!这天下,要死千千万万的黔首!若是杀了一家大族,就能少死数千百姓,让我等黄天更近一寸…那就值得去做!哪怕弟子死后,沉在地府的血海里,连头都露不出来,我也问心无悔!”
屋舍中,陷入良久的沉默。大贤良师张角睁开眼,看着重重伏地的小弟子,深邃的眼神中,渐渐露出深深的悲悯。许久之后,他才摇了摇头,幽幽慨叹。
“承负,我等修道之人,不骗天心,知晓功德与罪业的‘承负’。这‘占卜’既然由我所出,那折损的阴德功业,自然也会记在我身上。此等杀罪,由我担之…”
“为师只希望再叮嘱你几句!你走的这条道,既是大愿所启,也是大凶之门。欲行这样大愿大凶的大道,你就必须始终守住自己的本心!若无大悲心以济人,若无大毅力以御欲…那你早晚必为杀气、邪气所乘,堕于大凶的邪道旁门里!”
“黄天在上,清气在心!愿汝秉本愿而终其途!~~”
说罢,大贤良师张角站起身,最后叹了口气。他取下占卜的式盘,披上一件道袍,带上辟邪的桃木剑,平静的走出了门。而在他身后,张承负沉默伏地,心坚如铁,唯有眼中湿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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