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现在,胡英在公开场合说出了这些话。
心学之所以能兴起,不仅因为李祺,还因为这些东西当初先帝在的时候就在推,心学中不少内容都是先帝看过甚至批注过的。
当然,理学更有这个待遇,朱元璋读完四书章句集注后,有很多评价,正是因此才成为了大明科举唯一官方教材。
可无论多与少,因为先帝的缘故,五品以上的高官,对心学的攻击都要局限在一定范围之内。
阻止心学成为科举教材可以,说心学还不是一门非常精深的学问可以,说心学远不如理学可以。
但不能说心学是邪术.
其次便是对李祺的攻击,李祺的圣位是举世公认的,哪怕胡英拼着不要脸就是要翻案,也要考虑当初其他大儒的想法。
反心学丶反李祺的新理论,但不反李祺这个人,这才是很多人的想法。
李显穆拼命的将李祺和心学彻底绑定在一起,而很多人则拼命的将两者分开。
况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,李祺的圣位最后一步是当今圣上亲自推上去的,这般从道德和学识上攻讦李祺,又置圣上于何地?
胡英如今违背了这些定理,他过线了!
几个幕僚脸上皆是灰败之色,若是早知这幅场景,还不如就在屋中做缩头乌龟,李显穆是真狠啊,竟然能干出来这种强行让人见众生之举。
太阴了。
没个三四十年斗争的经验,没个几十年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干不出这种没品的事情。
甚至直到现在,和他们对峙的依旧是郑欢这个马前卒,一想到这里,几人又不禁震撼,一个堂堂礼部左侍郎,李显穆给出了什麽好处,能让他这麽冲锋陷阵!
就算是前进一步成为礼部尚书也不至于啊。
郑欢明显没有为他们解惑的心思,他先是大笑着喊道:“好!”
而后陡然收起笑意,紧紧盯着胡英,厉声道:“希望尚书到了圣上面前,也能将方才那番话再原封不动的说一遍。”
这件事终究是要入皇帝耳中的,胡英说错了话,做错了事,就必然会受到惩罚,死倒是不至于,可被贬是必然的,在三品以上的朝廷高官中,这种没有政治敏感度的人,是干不下去的。
一想到胡英可能的未来,郑欢眼中便盈起了光彩,他在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坐了太久,一直被胡英压着,让他不忿,而今终于有了掀翻的机会。
“胡尚书对先父竟然有如此之深的不满。”李显穆冷厉的声音响彻于众人耳中,“对一位举世公认的圣人如此,真不知道是胡尚书一人有慧眼,能见人所不能,还是胡尚书昏聩丶嫉妒至此,竟然诋毁神圣,而为心中奸刻!
已然不重要了,一切是非明断,皆入宫由圣上而断。
吾父李忠文公,到底是正是邪,总该有个分明。”
当李显穆幽然冷厉的声音传遍礼部衙门后,顿时引起了不少的骚动,其中大多数是对胡英的不满,指摘入文庙的圣人,指摘为儒门立下大功的圣人,实在不该。
须知李显穆纵然要推行心学,抬头亲生父亲,可也没有如此深重的指名道姓,而是用了宋儒这个笼统的概念。
这便是底线。
若是身处文庙中的儒门圣人能够被随意攻讦,那儒门又哪里还有威严可言?
“入宫?今日他指摘李忠文公,便是指摘先帝和圣上,怕是难以善了了。”
“入宫前穿着朱紫之服,出宫可能便是绿袍了。”
这些声音纷然落在胡英耳边,让他愈发面如死灰。
“宗伯,入宫向陛下请罪,还有一条生路,若是硬抗,那想必惩罚会更重。”幕僚眼见已经不可挽回,只能低声劝慰道:“您有门生故吏,有故友亲朋,日后起复未必不可能。
当初李忠文公身处那等处境,最后都是一跃而起,执掌朝政,宗伯二品大员,一朝起复也未必不可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