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伯当负伤的消息,在王伯当惊人的意志力下,是暂时被封锁住了,未及蔓延。但谁能保证这个消息,能封锁多久?还是这句话,一旦消息被前线的诸部将士知晓,军心必然大乱,加上风雨交加,仰攻原就艰难,如被守军发现蹊跷,抓住机会反攻,后果不堪设想。
祖君彦等也纷纷附议,无不语里带着仓皇:“明公,速速收兵为上!”
秦琼扯了下程知节。
程知节先不知何事,茫然地瞅了眼秦琼,不过总算反应过来,赶忙就跟着秦琼上前。
两人抱拳请命,声如洪钟,盖过风雨,——与房彦藻、祖君彦等的仓皇不同,却此两将慨然雄豪,同声说道:“臣等愿领骠骑,驰往城下压阵,但有变故,誓死稳住阵脚!”
李密缓缓转过身,雨水顺着他紧抿的嘴角滑落。
方才的无措,已被一种沉重的疲惫取代,仿佛苍老了几分。他挥了挥手,声音沙哑,令道:“令护军田茂广,至前线传我口谕,风狂雨骤,今日罢战,各部收兵!传令伯当亲兵,速将伯当秘密移来中军,不得走漏消息,违令者斩!”转向秦琼和程知节,“叔宝,知节,劳二公引步骑精锐,开赴城下接应,稳住阵脚,不得有失。守军若出,溃之便可,切莫追击。”
“诺!”秦琼、程知节、田茂广三人齐声应命,转身出帐,冲入雨幕。
帐帘重新落下,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冰冷,只余下炭火微弱的噼啪和雨鞭抽打篷顶的轰鸣。
李密踱回帅案前,颓然坐下。
他一手撑住额头,呆坐了片刻。帐内昏黄的火光映出他脸上的倦容与无奈。他抬起头,望向同样神色凝重的房彦藻等,问出了方才军吏同样的问题:“底下,怎么办?”
……
入夜以后,雨势未歇,反而愈发暴烈。
亏得风雨虽不利仰攻,却也遮住了王伯当中弩的情景,未有被城头隋军守卒察觉。前线的各部将士,亦不知王伯当负伤的实情,由是得以了顺利的收兵,数万部曲已然撤回,军心尚稳。
李密从安置王伯当的营帐,冒雨归来。
王伯当伤势沉重,幸未及要害,但失血过多,昏迷不醒。在这攻城关键的时刻,大将重创,消息纵能暂作瞒住,可王伯当若接连多日不露面,又能瞒住几时?消息一被将士们猜知,对接下来的攻城,势必造成巨大的影响。也许,王伯当当日的军令状,旬日破城,已成泡影。
李密深一脚、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,泥水四溅,每一步都像灌了铅,回到了自己的寝帐。
帐内灯火通明。
入进帐内,婢女之外,却另有一人正在等他。
抬眼看之,是房彦藻,见他进来,立刻迎上,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峻,甚至带着点惶恐。
李密心头一跳,一股不祥的预感浮现:“孝朗,何事在寝帐候我?”
房彦藻没有说话,双手奉上一份奏报。
封套上赫然写着“右长史、抚慰山东大使郑颋八百里加急呈魏公亲启”。
李密一把抓过,撕开封套,展开奏报。
烛光下,郑颋熟悉的,这时却无比刺眼的字迹映入眼帘:“臣郑颋急禀明公殿下:宇文化及残部裴虔通,率众万余,献彭城,已降李善道。韦城周文举、北海綦公顺,亦举城降从。李善道已离贵乡,将渡河,亲巡东郡,闻其檄出,召李公逸、孟海公、徐圆朗等相会白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