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鸦落后半步,他的蘑菇头垂着,遮住了大半张脸,让人看不清表情。他那双隐藏在乱发下的眯眯眼,极其隐晦地、朝着江蝉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。
那眼神深处,没有担忧,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…冰冷的、若有若无的意味。
苏晴四人迅速朝着乱坟坡下奔去,很快也消失在浓雾之中。
阴风死寂的坟地当中,只留下那座冰冷高耸的阴庙,和那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,如同一只深邃的眼眸,静静注视着一切。
浓雾深处,传来了一声极其遥远,却又清晰无比的鸦啼…
“呱…!”
——
苏晴四人一路马不停蹄的冲出乱坟坡,江蝉的身影却已彻底消失不见,他们重新踏入鬼村水域的范围,那熟悉的、令人毛发悚然的压抑感,如影随形。
脚下不再是脚踏实地的土路,而是冰冷刺骨、深及小腿的沉沉黑水。污浊的水面漂浮着腐烂的芦苇叶、和无法辨认形状的秽物,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和死气。
目光所及,是横七竖八被淹没了的荒颓农舍,多数只剩下黑黢黢的屋顶或半截墙壁,如同沉船的残骸。间或有枯萎的芦苇丛,大片大片倒伏在黑水中,如同溺毙者的头发。
湿沉沉的阴风贴着水面刮过,带来刺骨的寒意,同时卷动着那浓得化不开的蓝黑色鬼雾。雾气翻涌,视线被严重压缩,十米开外便是一片黑暗,根本辨不清东西南北。
“操他妈的江蝉!”周莽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冰冷污浊的水里,每一步都溅起恶臭的水花,他胡乱地挥舞着手臂,想要驱散那无处不在的粘稠雾气,暴躁的咒骂成了他唯一的发泄口,
“踏马的自己拍拍屁股跑了!倒轻巧了!留我们在这鬼地方当无头苍蝇!连他妈村口在哪儿都找不到!还抬个屁的棺材!”
谭静同样面色凝重,没有江蝉那双能洞穿虚妄的赤金眼瞳,在这完全被浓雾笼罩、又被黑水淹没的扩大版阴墟里,要准确找到原先村口灵棚的位置,难度陡增。
哪怕是苏晴张开【息魖】也没什么用处,【息魖】的能力更偏向于追踪人或者鬼,这并不能让她在阴墟中辨明灵棚的方位。
这时,一直沉默跟在后头的高鸦,突然加快脚步,走到了队伍最前面。
“这边。”他声音不高,却异常笃定。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,直接选了一个方向,轻车熟路般的涉水前行。
苏晴和谭静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。高鸦此刻的表现,与他刚才被救下时的虚弱与恐惧判若两人。
而且…他对这座阴墟,未免也太过熟悉了,左转右转或者直行,没有半点的犹豫,在这四面八方都完全一样的鬼村里,他熟悉的跟回家一样。
这绝不是一个仅仅来到这里躲了几天的人能做到的,况且他还被鬼差控制过,在那期间他神志不清……
苏晴的目光在高鸦那一言不发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,心底的重重疑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。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,她压下疑问,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隐晦的警惕,低声催促,“跟上!”
在高鸦的带领下,四人在迷宫般的鬼村水域中穿行,速度竟然比预想的快了不少。大约只用了十几分钟,前方浓雾中,终于浮现出那座令人心悸的灵棚轮廓!
“小玉妻…”
“请你饮过呢杯…”
“就当十郎…赔还不是…”
“……”
越靠近村口,黑水越深,几乎淹过了大腿。那座搭建在空地上的木质戏台,在黑水的浸泡下更加腐朽不堪,歪歪斜斜,仿佛随时会散架。
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戏台上,那两个身着戏服的人,已变成了鬼戏子,水袖甩动,身姿僵硬,依旧在台上咿咿呀呀、幽幽怨怨地唱着不成调的戏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