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喜的脸…
苍白、冰冷、布满淤青和指痕,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死死睁着,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嘴角凝固着一丝未干的、暗红色的血沫。
她身上那件象征希望和未来的红毛衣…缝缝补补,此刻,被彻底撕裂、被玷污、也曾在那个雨夜被雨水和污泥浸泡得褪色、发硬…如同她破碎的生命。
宋老蔫终于爬到了小喜身边。
他伸出那只布满厚茧的手,颤抖着…覆上了小喜冰冷的脸颊。
他想合上那双眼睛,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,喉咙里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,却没有一滴眼泪。
所有的泪,仿佛都在那个暴雨之夜流干了。
他低下头,用额头抵着小喜冰冷的额头。
那被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,似乎在诉说着什么。
野菊的残香,小喜身上冰冷的泥土气,和他自己身上的汗味、血腥味…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、死亡的气息。
——
夜幕,一点点降临。
窝棚外,面对着门口的方向,多了一座新堆起来的、小小的土坟。
坟前,一堆篝火在夜风中摇曳,发出噼啪的声响。
跳跃的火光,映照着宋老蔫如同石刻般沉默而疤痕累累的脸,也映照着旁边趴在地上,发出痛苦呜咽的小黄。
宋老蔫沉默地将一件件东西投入火中。
那都是小喜曾经用过的、视若珍宝的东西,
那副拐杖…
那根圆润的木簪…
那张她用来给宋老蔫擦汗的旧毛巾…
那个她精心编制的、用来给宋老蔫送水的藤条水壶…
那本记录着他们所有希望的、写着“账清”,却永远也无法实现的账本…
最后…是那件残破的、沾满泥泞和血污的红毛衣。
火焰,贪婪地吞噬着它们,发出轻微的嗤嗤声,升腾起阵阵焦烟。
火光跳跃,光影模糊,仿佛在演绎着过往的一幕幕…那是小喜第一次穿上红毛衣羞涩的笑,是小喜撑着拐杖在田埂上蹒跚送水,是小喜在油灯下认真记账…
火光渐渐凝聚,光影里,显现出了小喜、穿着那件崭新的红毛衣的样子。
她对着破镜子,脸颊微红,眼睛亮晶晶的。
宋老蔫站在她身后,木讷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,喉咙里发出含糊的“好…看”。
小喜杵着拐杖起身,欣喜着,转了个圈,却很快又把毛衣脱了下来,整整齐齐地叠好,抱在怀里,像抱着一件珍宝。
宋老蔫问她,为什么不穿着。
她对着宋老蔫慢慢比划,“…呃…呃呃…年…穿…”(舍不得,过年穿)
宋老蔫看着她的动作,轻轻捏了捏她纤细的胳膊,“等冬豆子收起来,吃不完的卖掉,过年再给你买新的。”
小喜用力摇头,把毛衣抱得更紧,指着外面,又指了指毛衣,眼中充满了心疼,“呃…汗…汗…种…舍…不…”(那是你一滴汗,一滴汗,种出来的,我舍不得)
宋老蔫愣了愣,看着小喜眼中那宝贵的珍惜,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,涌过了他那粗糙的心田。
他伸出手,轻轻擦去小喜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一点点湿意,将她拢入怀中,。
“会好起来的,会好起来的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