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那片距离地面数千公里的、冰冷死寂的近地轨道之上。
属于幸存者的,漫长而绝望的戏剧,才刚刚拉开帷幕。
这一次,是真的完了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哈哈!”
一阵绝望、自嘲、干涩的笑声,从埃斯基的喉咙里发出,在死寂的公共频道里回荡。
这笑声,在一开始还充满了愤怒与不甘,但笑着笑着,却渐渐地,变成了一种纯粹的、充满了荒诞感的、释然的狂笑。
他从未想过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,从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地球上,感到无聊和虚无,需要存在主义拯救的失败者,到一个在斯卡文魔都的阴沟里挣扎求生的白色幼鼠,从一个执掌着数百万鼠人生杀大权的地下皇帝,到一个即将要带领多族联军开启太空时代的星际指挥官……
他这充满了阴谋、背叛、杀戮与创造的、堪称史诗般的一生,最终,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滑稽而又憋屈的方式,迎来终结。
被物理学,这个他这一世却最为倚仗的学科,以一种最冰冷、最不容置疑的方式,宣判了死刑。
这他妈的,简直是宇宙级的黑色幽默。
“你笑什么?鼠人。”
公共频道里,传来了赫卡蒂那冰冷而又虚弱的声音。
她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了过来,正被埃斯基那只破烂的机械爪,如同抓着一只破布娃娃般,死死地攥在手里。
她那张曾经美艳绝伦的脸上,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,看起来就像一个即将要破碎的瓷娃娃。
她用类似于巫灵的秘法,让自己在真空环境下不至于血液和唾液沸腾,同时通过汲取周围那些破碎灵魂中逸散出的微弱能量,勉强保证了自己不会因为缺氧而立刻死去。
埃斯基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他看了一眼手中这个昔日高傲的黑暗精灵,又看了看远处那些同样在真空中漂浮着的、形态各异的“同伴”,那双血红色的鼠眼之中,那股子属于斯卡文的、混乱邪恶的乐子人精神,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。
既然都要死了,那在死前,找点乐子,似乎也没什么不好。
至少,不能让这最后的、注定要被载入史册(如果还有史册的话)的太空葬礼,在如此沉闷的气氛中结束。
“我在笑我们的命运,赫卡蒂。”
埃斯基用一种咏叹调般的,充满了戏剧性的语调回答道,
“你看看我们,一个来自地下阴沟里的鼠人军阀,一个侍奉着谋杀之神的黑暗精灵,一群自以为是神的五脚长蛇,还有一个脑子里除了齿轮和螺丝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疯子。”
“我们这些来自于世界不同角落的、本应是生死仇敌的家伙,现在,却像一串被穿在绳子上的蚂蚱,在这片谁也够不着的鬼地方,一起手拉手,等着被烤熟。”
“你不觉得这很他妈的有意思吗?”
“……”
赫卡蒂没有回答,但埃斯基能从她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血红色眼眸中,看到一丝被勾起的,混合了愤怒与认同的复杂情绪。
“我们还能活多久?”
一个沉稳的,但却充满了疲惫的声音,打断了埃斯基的独角戏。
是玉龙元伯。
他那庞大的青色龙躯,已经成了这片破碎星空中,所有幸存者最后的,也是唯一的避风港。
他用自己那几乎已经断裂的龙爪,艰难地将昏迷的离祷和虚弱的申珠护在怀里,剩下的二十一名龙卫,则蜷缩在他的鬃毛之下,用彼此残存的神力,抵御着来自宇宙的无尽严寒。
“问得好,我的五爪蛇朋友。”
埃斯基调出了自己动力甲上那唯一还能勉强运作的轨道计算模块。
一行行绿色的、充满了末日宣判意味的数据,浮现在他那已经出现裂纹的头盔目镜之上。
“根据我们现在的轨道高度、速度,以及那颗蓝色大弹珠的引力参数来计算……”
他顿了顿,用一种像是宣布彩票中奖号码般的轻松语调说道,
“我们的轨道,将会在大约,嗯,三十分钟,也许四十分钟之后,开始不可逆转地衰变。”
“然后,我们就会一头扎进那层看起来很漂亮的,厚度超过一百公里的大气层里。”
“以我们现在的速度,届时我们与空气摩擦所产生的温度,大概会超过两千摄氏度,持续超过二十分钟。”
“简单来说。”
他咧开嘴,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恶意与快意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