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长冬擡头看了一眼马上要落下去的日头。
朝着人群中那个高个儿陌生男人喊了一声:“我见过!”
“我见过她,就在我家。”
爹妈狠毒的眼神望了过来,像是要把他活剥了一样。
村民也同样。
那个男人笑了,对爹妈说:“我出钱赎。”
“你们开个价。”
爹妈狮子大开口,要了两千。
那男人没作犹豫就同意了。
两千块钱啊,听她说过,之前买了一双鞋就花了两千。
而且只穿过一次。
女孩被他们接走了。
走之前村里人还和那伙人拉拉拽拽,牵扯不清。
似乎是要后悔,有的人还想把男人也留下来当作顶替来年耕地的牛。
一片混乱中,余长冬在村口目送她离开。
女孩被男人抱着,头上盖着外套。
余长冬见到了女孩说的四个轮子的车架子。
真快。她没骗人。
快得跟光似的。
余长冬又擡头看了眼已经落山的太阳。
光有多快,一眨眼的事。
还没等反应过来,就被人扯着头发猛地向后一仰。
原来是爹妈把他想起来了。
余长冬被拖着拉回了家。
爹妈把屋门关好,拿上了顺手的家伙往他身上招呼。
说他坏了弟弟的好事。
以后弟弟娶不上媳妇,就把他剁了喂狼。
爹娘埋怨着,为什么他不是女孩,要是个女娃子,即便是怪胎厄童,也能卖给邻村那个打死好几个老婆的王麻子换些粮食。
爹娘商量着,要不过几天联系人把他卖到别处去。
他身体皮实,打也打不死,到时候把他腿砸断扔到镇上乞讨,也能给余长宝赚些娶媳妇的彩礼。
余长冬知道爹娘不会。
这些话他自小就听,早就听惯了。
余长冬又被扔到了鸡棚。
可这次不知怎地,伤一直不见好,身上越来越沉。
好像几头恶鬼日夜压在他身上不肯离去。
后来余长冬想通了,原来是光没了。
这天,怎么总也不亮呢。
余长冬竭力翻过身,望着没有月的夜空。
身下是几根干稻草。
土被冻得梆硬。
余光瞥到了一只黄鼠狼。也不知是来偷鸡,还是等着吃他的肉。
她回到自己的家了吗?
穿上干净的衣裳和暖和的鞋子了吗?
见到自己的爹娘没有?
她丢了这么久,她爹娘会不会生气打她?
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,求您帮帮忙。
如果她身上有什么厄运都转到他身上好了。
隐约中,余长冬听到了一声鸡鸣。
天亮了,春天也来了。
他成了滋养大地的肥料。
今年的花,开得格外好。
每一朵花,每一棵草都是他的眼睛。
他等到了女孩。
看到了女孩在掩埋他尸体的土坑旁捂着眼睛哭,肩膀一耸一耸。
一如初次相见,他扔给她一块馍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