怔了半晌,低头能感受到手上的温暖,我忍不住便开口唤了他的名字:「……小春?」
「……嗯……」
床旁人咂巴下嘴应了一声后,便再无反应,明显是尚未清醒,脸却不安分地在他手下磨蹭了几下,细腻的感触传来,猛地叫人心生一颤,随之竟有股陌生的异感,细绵麻密地从手背上蔓延上身,刹那间,竟叫展某的心口有些紧迫……
身旁人枕在自己的手上,蹭过了后便呢呢喃喃,似在说着梦话:「莫……莫担心……守你……身旁……不离开……」
梦呓虽是破碎,我却莫名听懂了他的意思,大抵是对己的维护,心中难免动容,蓦然想起方在中秋之时,便有一人殷殷叮嘱过自己,嘱自己要小心保重,咐自己需得更重视自己,万莫要招人叨念。
彼时他一双眼神攒攒,满腔心意诚诚,当下只令我莞尔,感念他的关切,不觉便诺了他的要求。
谁知此番离京,遭奸人设计,引来奇冤加身,又受与过往熟人相似之人陷害,于心浮意动之下,一时不察,竟未能实时发觉门外乔装之人的突袭,让自己陷至此九死一生之境地……想来,竟是违了当初对他的一番承诺。
可萧紫一案,如何不令展某心寒?
那名酷似水家如梦的萦萦娘子,究竟是否乃展某记忆中的故人?
倘若是,她何苦要此般当堂诬陷于我?
少时与她之间,虽因年岁尚轻,尚不十分明了何谓缠绵情意,可待她亦是情真意挚,也曾满心期待欲娶她过门,更曾为她的离逝而殇怀……展某不懂自己究是何处行事不妥,使她今日要欺瞒于我不说,更参与如此欲置人于死地的阴谋害我?
便是展某自己认错了人,此女与水家并无关系,可展某当时一心助她脱离困境,岂料换来的却是如此之对待……
浅叹出气,便觉榻边人突地收紧了手,口中几声低唔,迷迷糊糊之间,竟是在道:「……莫难过……有我……陪你……我不……不离开的……」
……这是在睡梦中感到了自己的叹息,便在安慰我了么?
我愣了一愣,胸间忽起一阵酸涨,说不出是安慰抑或动容多些,不觉间已紧握回他的手,方才尚盘旋心间的寒凉之意,早已悄然不存。
……他的手,怎可如此温暖?
我不觉莞尔。一瞬间甚至发了一股奇想,任由自己与他这般青山不老地长握下去……说出来岂不是要让人感到笑话?
虞春方从床榻边醒转之际,虽我当下不能亲见,却可想象约是一脸懵愣模样,恐怕还需得花费片刻茫然相望于我,才能完全醒得神来。
几回见到他方睡醒之样,大抵皆是如此,实是讨喜得招人莞尔。
不过此回他很快便醒全了神,尔后劈头对我一阵念叨,果然拿出中秋时曾应与他的承诺来向我讨理,能听出他话语忿忿中带着担怕,说得我着实有些讪讪,只好愧疚与他道歉。
他顾及我双目不便,照顾无微不至,湛汗喂药,上药换药,甚至解带宽衣,清理擦身……可展某何曾让人这般仔细地服侍过?纵是曾有,也是那不记事的年岁了,一时怎不叫人感短绌。
虽说同为男子,便是彼此坦诚相见,理应亦非是何种好介怀之事。可目不能视,他处感官便比平日更为敏锐,猛然感受到一股迎面贴近的气息,乍然闻到一阵惟有与他近身时方能闻上的、若有似无的香气,莫名便令我回想起他方才于睡梦中将脸蹭上自己手背上时、那番肌理滑腻的触感,竟令我蓦然为之一窘,无端竟生出了一种几近「此举似于礼不合」的惶恐。
尤其当他替我更换眼上之药,不知觉间便整人横上身来,绕颈缠带,方寸相依,近乎整个人贴于自己的鼻尖之前,他衣拢里的雅香,混杂着浅淡汗水之气、奔波后残存的尘雪气息,和着一袭薄身的热度,咫尺环绕,好似一丝一缕皆要沁至自己的身上来……竟是,竟是让我的呼吐,逐渐有些不稳起来。
一般替人上药,应当不至于摆放成此般姿态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