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此反复思虑了一阵后,在下决定回他说:「这种话,该让留华知道,是自留兄你口中所说出的才是。我这就去告诉他!」
说罢转身便往开封府方向走,也不管彼时天色已向晚,造访开封府上的时间合不合适,又或留老爹鬼在自己后边喊着什么他人都已经死了,事到如今莫想再打搅他儿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之类的鬼话。
虽然他先前就是以此为由,请我让他默默在旁看看自己的子女便好,不要告知他们自己鬼魂回来的事情。那时我见他灵光稳定,觉得这个「做沉默父亲」的提议不是没几分道理,便尊重家长意见,从头到尾没向留华兄妹透出一点「嘿,我其实见到了你们老爹的鬼了诶」之类的风声。
可此一时彼一时也,如今他们父亲的魂魄已将近升天,明知留华这少年,似乎对当年无能分担己爹忧愁一事多少有些耿怀,甚至隐隐有愧疚之貌,再让他错过这父子最后相知的机会,未免对他太不公平,何况这留老爹鬼也有些小瞧自家儿子对异常事物的承受能力了。
(一九〇二)
入开封府找到留华之后,我将他带去一偏僻的空房,见他老爹果然担心地跟了过来,将房门带上了以后,便将撞他爹鬼一事、无涉案情的部分,以及他老爹方才跟我讲的一番的留言都与他一并说了。
新起的烛光之下,留华目中闪闪若有雾光,死盯着我所表的一处空处,手下握拳,张口声音微抖:「老师……你说……家父,家父如今,便是立在这间房里么?」
我瞅着留老爹鬼复杂却也不失动容地盯著自己儿子看的神情,二话不说地肯定点头。
「——爹!」
这名一向在我等之前都尽量将自己表现得镇定的少年,见到当时的我一点下头后,竟是随即便对着空中失态地大喊了出来,言貌激动哽咽,看得我心生不忍,他对面的留老爹鬼的鬼眼之中,亦好似泛出了晶亮的水光。
「……你爹便在这里,有什么话,你自己跟他说吧。」说完,我又瞅了留老爹一眼,见他的身影似乎又更浅淡了一些,便对它道:「……入夜后,留兄不是能使旁人听到你的声音么?趁着还有些时间,留兄亲自将想说的话再交代予他听吧。放心,这小子平静的日子,不会这般容易便被突然出现的你打搅到的。他当初能领著一群孩子在外流浪数月机警应变,后来还配合著我带著他们从人贩子手中逃脱出来……留兄的儿子,可要远比留兄你想象中的,更要坚强得多了!」
说罢,我转身出了房门,带上门板,给他们父子留了一方空间。
当房门再开之际,屋内已不见了那名沉稳清朗的中年书生,只剩一红着眼眶的少年留华,瞧见了我在看他,合起双袖,深深朝我一揖了到底。
……自那日以后,这名青葱少年,不知是否是因听进了他父亲的开导的缘故,眉眼间是愈显开朗,言谈举止间……也是愈发犀利……和令人吐血了。
少年啊!跨过悲痛与遗憾,一个言语暴力的孩子,就这般在时光的间隙中成形了!
这等人格偏差自我放飞的结果,实在是令人始料所不能及!
(一九〇三)
开封府的行事效率一向只能用「精简利落」四字代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