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散终有时,再见亦有期。
这道理我打小学升初中那会儿就懂了,从一群朝夕相处六年的熟面孔,换成一屋子生涩的新同窗,是挡不住的必然,也透着点说不出的无奈,没什么道理好讲。
人生嘛,本来就是这么个过程,混江湖如此,过日子也一样,不断结识新朋友,又不断在把旧相识弄丢。
相知一场,能陪伴多久全看缘分,尤其我们这种在道上滚的,更别指望弟兄们能一条道走到黑,谁都不会下船。
只是我没想到,郑恩东会走得这么突然。
这会儿我心里头乱糟糟的,可真要静下心琢磨琢磨他,又觉得不意外。
这小子打一开始就跟我们这帮人不太一样,明明一身功夫,却不喜欢打打杀杀,明明能靠拳头赚更多,偏偏一副知足常乐的样子,守着自己那点安稳就够了。
他要下船,我是真舍不得,但转念一想,又理解了他的心思。
“东哥,你既然想好了,我就不多说啥了,先在医院把嫂子伺候舒坦了,等得空了,咱弟兄们集体坐一桌,总得有始有终,对吧?你来的时候,大家夹道欢迎,走的时候,我也得让兄弟们真心祝福!”
思索几秒,我脸上堆起笑,拍了拍他的胳膊。
回病房又坐了小半盏茶的功夫,宫建军的电话恰巧打了进来。
我捏着手机出门接起,他在那头扯着嗓子喊,说有批新到的洋酒得我过目,语气里透着股刻意的急切。
“公司有点急事,咱先撤吧。”
挂了电话往回走,正好借着这个由头,我冲郑恩东努努嘴,随后眼神扫过二盼和大华子,轻轻朝门口偏了偏脑袋。
弟兄们都是人精,立刻懂了意思,立马道别几句就迅速闪人。
郑恩东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,整齐的码在盘子,才起身送我们到门口,嘴里反复念叨着:“哥,费心了”。
看他眼角的红还没褪干净,我豁嘴一笑点点头。
刚坐进车里,二盼就迫不及待的问向大华子:“老舅,你刚才跟张平手舞足蹈比划那半天,到底说啥呢?我瞅你俩聊得还挺热乎,她都笑出眼泪了。”
“瞎扯呗,问她觉得咱哥几个谁最帅,她说我比你精神。”
大华子闻声含糊地敷衍一句,随即又话里带话的瞟向我问了一嘴:“你没事吧?”
“我能有个鸡毛事儿。”
我故作轻松的晃了晃脑袋。
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!天要下雨娘要嫁人,这玩意儿都是命里定好的。”
大华子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,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什么。
不多会儿,赶到酒店。
我们的车子刚刚才在大院里停稳,两个保安立马小跑过来开门,同时标准的“啪”的敬了个礼,嘴里笑盈盈的招呼“樊总来了”。
“懂事嗷,拿着抽去!”
二盼很是受用的随手抛给两人一包“华子”。
径直来到宫建军的办公室,我没敲门直接就闯了进去。
“哟,速度挺快的嘛龙。”
倚在办公桌后面翻账本的宫建军立马站起身子。
“你老哥喊我,我敢怠慢嘛,一溜烟跑着来的。”
我嘴上客套,但手上却毫不见外的抓起桌上的香烟自顾自的叼起一根。
“快坐快坐。”
“其实也不是啥大事儿,就是几天没见你,有点想念...”
宫建军一边嘻嘻哈哈的捻动,一边往我手里塞上茶杯,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,我没吭声,指尖捏着杯耳听他絮叨。
这老登儿是真没啥正事儿,从后厨新来的厨子刀工不行,说到停车场的栏杆被醉汉撞歪了半寸,从隔壁街新开的ktv抢我们歌舞厅生意,说到仓库里的啤酒该进新货了。
唾沫星子喷老高的同时,他的眼神却总往墙上的挂钟上瞟,分针每跳一格,他的语速就快半分。
我端着茶杯慢悠悠抿着,既不插话也不打断,虽然不懂茶道,但是味儿还挺清新的,只当是听他在说“单口相声”了。
这家伙也是真能侃,绕来绕去始终不肯往正题上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