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人案上放个小鼎,下面铜盘里燃着炭——这比秋香楼的火锅讲究多了。又有各种配菜、肉片什么的,最稀奇的是有一条整个的生鱼,旁边放着刻花纹的刀子——莫非跟烤鸭似的,现片现吃?
还真让程平猜对了,陆允明跟程平说声“吃饭吧”便拿起刀,开始往锅里片鱼片儿。
这刀工,即便当不了官,去东市当庖厨也足能混口饭了。程平自知没有这本事,却一眼瞥见碗里的汤勺来,便是它吧。
陆允明本待逗她两句便替她片了,谁想到她另有高招。陆允明一边用泡香叶的水洗手,一边看程平动作。
程平用勺把鱼肉顺着刺一层层刮进碗里,然后笑着对旁边伺候的婢女道:“还烦劳小娘子拿些盐来。”
婢女匆匆去了。
程平把些许盐洒在鱼肉上,用筷子顺着搅拌起来,搅了一会,端着碗过来:“座主尝尝这鱼丸。”
陆允明放下筷子,挑眉看她。
看陆侍郎不反对,程平便拿着勺子舀了已经打上劲儿的鱼肉放进翻滚的鼎内,瞬时丸子就变色了。
程平笑道:“座主要赶快吃,不然就老了。”
陆允明捞了一个尝尝,又滑又嫩又鲜!不由得看程平,这吃法,如何想来?4
程平把这半面的鱼都给了陆允明,把剩下的半面又刮了一小碗,自己留着,刚吃第一个,陆允明这坚守“食不言”的突然道:“悦安于饮食上如此讲究,实在不像你自己说的‘乡野之人’。”
程平一口丸子没咽下,就让这句话堵住,抬眼看陆允明似笑非笑的脸,不由得满腔悲愤,你是存心的吧?要不就是故意的!
陆允明的侍卫韩秀通过东市卖鸽子的赵二找到程平家时,程平正在帮着房东老丈写桃符。
现在时髦一些的,写的都是本朝名将秦叔宝和尉迟敬德1。程平的房东靳老丈家比较守旧,觉得还是神荼、郁垒这样老牌的管恶鬼的神将更靠谱,所以程平写的便是这二位的大名。
写完了,看桃木板上的字迹,程平颇为自得,这样方正的字最适合的恐怕就是写桃符了,自带正气凛然、不可侵犯buff。
韩秀就是这时候找过来的。
程平迎出屋门,笑着说了拜年话,便请他去屋里坐。
韩秀身材高大,在门框处微低头,进了程平住的南房。看到桌案上的桃符,韩秀笑了:“程郎君写得好符。”
程平请他坐,自己则坐在他对面,扇着小炉子烧水烹茶。听韩秀如此说,程平把刚才对自己字迹的评价跟他说了:“……管保可使家宅平安。”
韩秀哈哈大笑。
程平与韩秀也算熟人了,从在齐州时就见过,御宴时还给自己送过斗篷,虽那日在书店门口打跑色狼的不是他,而是另外一个侍卫,但这小伙子张嘴一笑很是厚道的样子,不像陆侍郎那一看心眼子就比筛子眼儿还多的,倒与周通有点相似,程平对这种人有天然的信任感。
韩秀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给程平:“这是敝主人给程郎君的信。”
程平赶忙放下破了口的蒲扇,恭敬地双手接了。信口没封,当着韩秀的面,程平抽出信笺。
信上是誊抄的公告,皇帝开年以后要开制科,制科有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、有名算优深科2,考试时间就定在正月二十五。
制科,简单地说,就是皇帝下诏举行、名义上皇帝主考的一种非常规、不定期考试。
皇帝特招的考试自然与礼部常科试不同,有很多“优越性”,比如不只举子们可以参加,已经及第的士子们和官员也可以参加,连白身也可以参加,把后代龚自珍的“不拘一格降人才”发挥得淋漓尽致;比如考前皇帝先赐饭;再比如考试场地比较舒服;当然,最大的优点是——考中即可授官。
当然这些优越性有的已经消失了,比如白身不再可以参考,必须至少经过州府试。
要说制科有什么缺点,除了不定期,每次有哪科也不确定以外,最大的缺点是不如正经进士及第、吏部铨选出仕的地位高,被称为“杂色”。不过这对程平不是问题,我是明经好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