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平觉得自己一定是那只牛……有那么玄吗?又不由得想起前世去逛现代艺术馆的经历。听人家讲“画面”“构图”“笔触”“色彩”“情感”“技法”,程平一脸蒙圈,这难道不就是个水波纹吗?从那时候起,程平就知道自己与“艺术细菌”绝缘。现在听陆尚书与其他人谈音乐,更加深了这一认知。
话说近日程平不断刷新对陆尚书的再认识。以往,因为陆尚书对自己不错,又有并肩“作战”的经历,程平便总有种两人是一个战队的错觉。然而最近陆尚书的官威,还有现在的士族风范,提醒着程平,自己与这位座主之间大约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的距离。
席上不谈公务,只谈风花雪月。至于酒宴后陆尚书与这些世家大族是怎么谈公务的,就不是程平这种小吏能了解的了。
要说陆尚书是真上得厅堂,入得茅草房。上厅堂时,能端起酒杯品出这是“五年,贞观的”2,听得出上古名曲;下茅草房时,能坐在缺胳膊少腿的榻上,跟池户说下半年的生计,问家里有几个小郎君,娶新妇没有。
跟着陆允明访池户,程平由衷感慨,什么叫业务过硬,这就是!
池户这日子也确实苦,茅屋低矮得陆尚书这种都抬不起头来,一家好几口都住里间,外间做饭兼养家畜。走到一家,正是饭时,主人把菜羹捧给“贵人们”,程平就尝到了这没油没盐的菜糊糊。
没油可以理解,本朝榨油技术确实不行,但怎么会没盐?
主人不好意思地道:“一斗盐要一百多文呢……”
众人都默然。
程平想起那句俗语:“卖油娘子水梳头,卖肉儿郎啃骨头。”谁能想到,采盐的池户竟然吃的是淡食!
各路暗访的都返回了,该谈的也都谈了,在又一场大雪中,黜陟使一行离开廖州,返回长安。
这一路上,老天爷就没怎么开脸,到长安时,天却晴了。
看见阳光照耀的城墙,程平竟然有点返家的愉悦感,不由得笑话自己,这才在长安待了多久,就“且认他乡作故乡”了。3
回到长安,还有更令人欣喜的事等着她——当然不是秋税开始了,而是周通来考试了。
其实秋税这事也有让人欣喜之处。程平等做的模板表格在收夏税时因为有些州府没用,或者用的不对,在提高效率上还不明显,在这次秋税核算上,效果就显现了出来。
虽然陆尚书带走了不少人马,但有窦侍郎支应着,孟员外郎这识途老马领着,这模板也确实好用,账目更清爽好算,也极大地减少了打回率,程平等返回的时候,秋税核算已经进入了尾声。
度支司也没跟原来似的成天加班,孟员外郎的头发掉得都少了——当然,他认为这是淘米水之功。如今朝中几乎掀起淘米水洗发热。程平扼腕,可惜前世不是学·生化的,不然研制点防脱洗发香波出来,后半辈子光数钱就行了。
程平把淘米水洗发的事偷偷跟周通说,把周通笑得前仰后合。
周通看看程平的头发:“你这么厚的头发,怎么想起弄这个来了?”
程平笑道:“看别人弄的,记住了。”
周通笑道:“看你在户部混得这样好,尊亲们也放心了。”这次周通专门跑去程家帮程平带来家书,其中一封还是阿姨口述,周通帮着代写的。周通带来的还有周刺史的信,老头儿很有老师样儿嘱咐了程平一通为人做官之道,看起来冠冕堂皇,仔细琢磨,都很有道理。
对家书的事,程平没跟他客套地谢来谢去,反而问起前面县试和府试的事。
这次周通明显考得比前年好,尤其县试,是明经第二名。
程平笑着打趣:“可见有红袖添香,这书读得就是好。”
周通瞪她一眼,也笑了,又左右看看,低声对程平道:“娶新妇,确实挺好的。”
程平微瞪眼睛。
周通又卖关子,摇头笑道:“须得你自己娶了亲才知道,我说没用。”
单身狗程平翻个白眼儿,“啧啧”两声,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