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从不恨程武,也不觉得程家人对检查站有什么过错,而是打心底里感谢程武的所作所为,更佩服那份近乎执拗的初心坚持。
因为他的父亲一共有七个孩子,四个男孩,三个女孩。
而他是老四,最小的儿子。
那时候,他的三个哥哥都已年过三十,身强力壮,在幸福城的体系内摸爬滚打多年,早已根基深厚。
而他刚成年没多久,在队伍里只能算个不起眼的新人,每天干着登记物资、文书记录的杂活,连学习执勤的资格都没有。
真要论资排辈继承刘元检查官的位置,轮不到他。
有什么好处分下来,也永远是哥哥们先挑。
他曾以为,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,在哥哥们的阴影下混个温饱,老老实实的按照刘元的安排,当个普通文书人员,直到某天死在某次感染源爆发里。
可程武带着所有核心检查官离开后,一切都变了!
他的三个哥哥一个没留,全跟着父亲刘元走了,只留下来三个妹妹。
继承检查官位置的机会,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,“啪”地砸在了他头上。
不过就和程野现在遇到的麻烦一样,从底层爬起来的那段日子,他走得也异常艰难。
从底层见习检查官到能独当一面的一期检查官,他熬过无数个通宵,和感染体面对面的厮杀过,也曾跟着拓荒兵团深入数千公里外的废墟扎根。
但和程野现在的处境比,他又算幸运。
因为那时候掌权的是理想派,他不用被派系斗争所左右,也不需要站队,只需要埋头做事,不用在各方势力间周旋,不用猜度上级的言外之意。
而且理想派“疯狂”的改革,让他成了第一波乘上东风的检查官。
废除论资排辈,重实绩轻出身。
要求所有执勤经验必须落于纸上,形成规范的操作、培训手册,而非靠老资格口头相传。
这恰好撞上了刘坤的长处,他的文书底子带来了巨大的帮助。
仅仅三年时间,便从一期爬到了三期,速度快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恍惚。
与此同时,地位的疯狂拔高,带来的是权力的无序膨胀。
他曾一度沉迷于这种感觉,享受着刘元都没享受过的待遇。
单独的办公室,优先调用的物资,居民们下意识的敬仰,缓冲区其他体制内成员的恭敬,甚至能直接对接幸福城的高层。
直到那年冬天席卷而来的灾级感染潮,才彻底打碎了他的美梦。
那一晚。
他亲眼看着往日有说有笑的同僚,在融合体的利爪下像纸片一样被撕碎。
看着缓冲区的幸福防线被感染体撞出一个个缺口,尖叫声和爆炸声混在一起,成了催命的哀乐。
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:
原来,人,是会死的。
原来,哪怕是被捧到高位的检查官,死起来也那么简单,和普通的拾荒者没什么两样。
若不是最后元老亲自出手,他恐怕也活不到现在。
刘坤至今记得元老出手时的场景,那刀枪不入、连火箭筒都炸不开甲壳的独角仙高级融合体,被元老轻飘飘一碰,就化成了一滩腥臭的肉泥。
那些能横推数个庇护城的感染潮,元老只是轻轻走过,便瞬间冻成了晶莹的冰雕,融化破碎成一片片冰渣。
自那天起,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扎了根。
他要超凡!
不是为了更稳固的权力,不是为了别人的敬仰,而是为了那种生杀予夺的能力,那种能让自己永远站在安全地带、不被任何人威胁的实力。
为此,他可以连续执勤七十二小时不合眼,可以忍受派系倾轧带来的屈辱,可以在无数个夜晚对着那些晦涩的超凡者手记死磕,哪怕看得头痛欲裂、眼底出血。
而此刻,看着雨棚下那个认真执勤的程野,刘坤忽然看到了一丝自己当年的影子。
多好的小子啊。
哪怕面对的是满身泥水、身上散发着酸臭味的拾荒者,连负责协助执勤的军刀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,程野却没有丝毫歧视,仍然一丝不苟的推进检查流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