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夫子却无暇跟他东拉西扯,起身出门,去大路边等了一会,随手抓过来一只路过的学生,吩咐道:“帮我去一趟外舍丁斋,把那程子坚快快叫来!”
程子坚到得很快。
他手里提着空空的食盒,还没来得及进学斋,就被远远迎过来的学生给逮住了。
“段夫子叫你,很急!”对方带着同窗间特有的互通有无,好心提醒,“我看他脸色不怎么好看,你快去,别耽搁!”
程子坚心中惴惴不安,连食盒都不放了,快快跑去了教舍。
一进门,两位夫子坐在位置上,俱都捧着文章——那文章有些眼熟,咦,怎么好像都是自己的?
他心中更为不安了,忙走上前几步,先行礼问好。
“子坚来了。”段夫子却是和气得很,一点都不见半点“脸色不怎么好看”的样子,道,“你新写的文章我看了,写得不错,颇有进步——陈夫子是怎么教你的?”
他说前几句的时候,还从从容容,但刚夸完,话音未落,就忍不住挪了挪椅子靠得近了,又急急追问起来。
程子坚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,听得这样一问,登时一愣,问道:“什么陈夫子?”
“这孩子,怎么尽犯傻——你文章有了进益,难道不是陈夫子教的?”
程子坚这才反应过来,“啊”了一声,道:“多谢夫子关照,陈夫子给学生看了看文章,只说冰冻三尺,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好,叫我多看多写,特地还给学生引荐了一位内舍生,叫我去借他的文章回来作为参考。”
“就只是看了文章?”
“哪一位内舍生?”
段夫子同身旁的夫子都不敢置信,几乎是同时发出不同的疑问。
“不是,不是!”程子坚连连摆手,“还要改,要写——陈夫子好心引荐的是蔡秀,但蔡公子说他文章已经借出去了,要过一阵子才能拿回来,我最后借的是韩砺韩兄的文稿,他帮我出题又改文章,这几日已经改了许多回了,又给我布置了些功课……”
他说着说着,也颇有些不好意思,道:“先生夸我今次文章有进益,其实学生也是取巧了——这题目前日韩兄才出了给我写,我改了两回才能成文,并不是真正水准。”
无论蔡秀还是韩砺,在太学里都是自然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
段夫子二人面面相觑,哪里想得到这学生还有如此际遇。
虽搞不懂其中缘故,段夫子还是当机立断,道:“他给你出题,还给你改了文章?你还有他的文稿?都拿来我看看!”
等拿到了程子坚几版文稿,其上还有韩砺批注,另又有他本身文章,段夫子便出了个题,也不叫那程子坚回去上课了,只让他坐在隔间,照着自己新出的题目立时写一篇文章。
隔开了程子坚,两个夫子凑着脑袋,对那许多文章、批注研究了许久,都有些相顾无言。
半晌,还是段夫子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道:“文章写不过一个学生就算了,怎的当夫子也当不过他!”
另一人倒是看得开些,道:“这有什么好比的,乌鹊台上那许多御史都骂不过他,学生教学生,想来更晓得要怎么教——既然有这样好事,不如请他过来,给其余人也看一看?总不好厚此薄彼。”
段夫子也很是赞同。
于是等程子坚文章写好,两人看了,虽比方才那一篇差了不少,但较之从前,提升实在良多——这般进展,反而让他们放下一颗已经真正动了的心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