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宋妙在此,多半一眼就能认出,这姐姐跟外甥女就是前日在自己门外躲雨,今日又在粮铺外偶遇,自称来京中投亲的母女二人。
等得知那姐姐程二娘带着女儿已是到了两天,眼下借住在广济寺,程子坚不免责怪道:“都来几天了,怎么不先来找我?”
“我打听过了,听说你们正考试,就怕分了你的心。”程二娘解释道,“况且那寺庙住得挺好,我还接了些活计,补补缝缝的,多少能贴补些。”
然而再问她怎么忽然来京,程二娘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,勉强道:“你姐夫不在了,族里就做主给他这一支过继了个小儿,说要承宗,叫我带着小莲回娘家,把屋舍腾挪出来。”
“这……这不是吃绝户吗?!简直欺人太甚!”
程子坚听得心头火起,忍不住骂道:“小莲难道不是他家枝脉?阿姐这个做亲娘的不同意,怎么能强行过继!等我……等我……”
然而他等了半天,却只等出一句:“等我回去,就去衙门告官!”
“罢了,你读书要紧,别为这些个杂事分了心。”程二娘道,“也不止我一个,去年临街的管大家的也被撵回去了,她可是有一子一女傍身的,硬是给族里发嫁出去。”
程二娘晓得弟弟秉性老实,不敢说自己已经告过官,全无作用——那族长绕过自己名分,直接把那嗣子挂在了公公婆婆名下,便是官府出面,又能如何?
“我一个寡妇带女儿,日子艰难,倒不如进京来,跟你也有个照顾,也能谋些生计——这里补一件衣服都比咱们家那边贵两文钱哩!”
见得程二娘强颜欢笑模样,又看后头躲着的小莲,程子坚心头万般愤怒,却也无处抒发,只好向着自己。
能怪谁呢?
寡妇带女,人人都想来啄一口肉吃。
要是他能长进些,姐夫那些个族人想着姐姐有个成才的至亲在,说不定还顾忌几分。
眼下自己两年未能升舍,少不得有同乡的探到消息传回去,怨不得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。
程子坚只觉憋闷,恨不得立刻高中得官,回乡把那族中众人的脸全数打肿,再把姐姐房舍要回来。
他忍了气道:“那广济寺也不是好住的地方,人杂得很,你和小莲都是女子,进进出出的,就连洗漱都多有不便,我给阿姐找个屋子租住吧?”
“哪里就住不得了?”程二娘道,“你别管,你一个月补贴才几个钱,自己都不够花!你阿姐晓得做事!”
她说着,又从地上提了个篮子起来,道:“我从乡里带了些土产过来,你拿去给先生分一份,也送些给同窗、好友,东西不多,只是个心意……”
程子坚只好应了,心中越发忐忑。
他不敢多说,更怕一旦张榜,要是不能升舍,被撵回原籍,不独自己无处可去,带着这远来投亲,无枝可依的长姐跟外甥女也不知前路。
且不说程子坚因与至亲相逢,高兴之外,别有一番忧虑,另一头,那李都头家中,却是也因老家至亲,引出一桩事来。
宋妙跟着那朱氏刚进了门,跟那李都头之妻打过招呼,正往里走,就听得对方道:“幸而你来了——你是京中土生土长的,知不知道哪里有好青州出身的厨子好找?”
这话没头没脑,听得朱氏都有些糊涂,只道:“这是怎么了,没听说青州厨子有什么说头啊!”
“还说呢,老李有个姨家婆嫁去了南边,今日不是我那婆婆六十大寿嘛,她特地托人千里迢迢给送了些土仪进京,又叫人写了信贺寿,说些早年事情。”
“结果不知怎的,信上就提起她们两个小时候吃的一种卷饼来,说是特别软,又薄,拿来包了肉菜吃,味道好得不行,只是后来怎么都找不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