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阿婆站了出来,道:“我认得那招人的秀才公,也见过滑州州衙里头好些个大官哩!”
她于是把自己当日怎么在官驿门口躲雨,怎么遇得宋妙,怎么认识京城都水监来的吴公事并韩秀才公为首的许多学生,又怎么晓得对方缺人手要修堤挖河,怎么主动要回乡帮着招人。
这话回家之后,她已是跟一村人说过许多遍,一路也反反复复说,同村晚辈早听得耳朵起茧子,闻言个个露出难耐模样。
但对面这十来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听过的,俱都竖着耳朵,十分认真,还不住询问其中细节。
等李阿婆答完,对面便道:“原还怕是他虚编了些,却原来没骗人。”
也有人道:“这样好事,滑州怎么不先紧着他们自己人?”
李阿婆却是早问过这个问题,此时虽左右无人,还是压低嗓子,做一副秘密不好外传的样子,道:“听闻是他们那通判跟下头胥吏打架,下头人不肯搭手帮忙,老大一个官,只好吹胡子瞪眼的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本不打算掏钱,是要征召徭役,而今只好把那抚济流民的银钱拿出来招人了。”
隔着一条河,卫州自然不知道滑州事。
但是天底下老吏治上官,实在是太常见不过,对面人一听,一个质疑的都没有,尽数信了。
两队边说边往前走,渐渐并做一队,少不得互相说起闲话来,约莫小半个时辰,一路对着从灵河镇报名的摊位上领来的简略指引图问路,终于码头已是目之所见,不过三四百步之遥。
一行人正要往前走,就见前方一片开阔空地,不知哪家平日里装卸货用的,此时空地处支着五六张长桌,桌后坐人,桌边立着两根竹竿拉开布幌,上写大大的“招”“收”二字,边上立有大木板,写着“河工报到”,上头画着个挖土的人。
又有人在旁时不时敲两下锣鼓,喊道:“有去滑州应募的,来这里登记啊!换了牌子才好登船!”
又有牌子,又有敲锣打鼓,得了这许多提醒,除非聋子、瞎子,不然如何能不知道是到了地方?
此时那几张桌子处已经围了些人,李阿婆敢一个人跨州卖菜,胆气同果断可想而知,当先上前寻了张排队少的桌子,在人后头站着,又招呼一村后生赶紧过来,等排到跟前,把自己手头一份文书交上前去给对面人,道:“这里是八角村九人,我是那做中的!”
对面却是个年轻人,看着只十来岁,见得对面一气来了这许多人,也有些紧张模样,转头叫道:“张管事,这里一气来了九个人!”
那张管事本是站在另一张桌子后头,此时走了过来,指点那年轻人道:“哥儿咱不急,先一个一个对名字,抄牌子。”
说着抬头对众人道:“我念到名字的,站出这边手来一步!”
他挥了挥左手,就那文书读名字,果然里头一个一个站出人来。
那年轻人右边手摆了个大筐,里头装得满满当当,全是系了麻绳的竹牌子,此时忙放在桌上,听到一个名字,按着文书找到,往那竹牌子上抄一个名字,又按天干地支等等编了号。
一时抄完,那张管事按着竹牌子上头名字,叫人一个一个上前用红泥按了手指印,又发下去叫他们随身带好,道:“你们明天下午申时初,在脖子上挂了这竹牌,来此处列队上船,如若迟了,船不等人,就不做数了。”
又给李阿婆单单一个另外形制的牌子,上头写了“甲申”两个大字,道:“阿婆明日记得同来,送人上了船,才算你前头事情了结,至于后头,还有其余计算。”
李阿婆道:“我晓得,我晓得!”
又道:“今日那韩秀才公特地交代,叫我们这一行今次跑一趟先探明了路,明日就当给其他队伍领路的,叫我给你们说一声,让在名册后头记下来,日后多算半天工钱!”
说着,她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来。
张管事接下一看,见了最后韩砺落款并小印,果然在那名册最后做了登记。
卢、李二人急忙赶到时候,正就见得此处情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