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子里,钱忠明的表情是肉眼看见的难看。
下首站着三人,最左边那个察言观色,忙道:“孔目放心,已经交代下去了,各处里正都晓得该要怎么处置,不用咱们操心。”
这一回,钱忠明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做什么甩手掌故,而是追问道:“他们准备怎么处置?”
那吏员道:“小的逐一问过了,他们都晓得这一回不好拿话强压,免得后头被打听出来了,没得带累官人。”
“他们那些个里正都是人精,一个两个压根不用教,就已经想到一块去了——乃是正经法子——谁人报名,就说谁人名字已经在徭役名单上,等统齐全了就要往上报。”
“如若实在遇得单丁户,轮不到今次服役,就再设一个役出来,多设几个,多说几次,大家也不是傻的,自己就晓得不要来做招惹了。”
钱忠明稍微琢磨了一下,方才点了头,又吩咐中间那名吏员道:“他们自然要先好好说,但要是遇得哪个不长眼的一定要去挖河,也不能全然由着他们闹,你自己设法,找个法子先关起来,总归不能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!”
那吏员慌忙应是,道:“孔目放心,这回小的一定把差办好!”
钱忠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,道:“要不是你找来的蠢货惹出那许多麻烦,哪里要做今天补救!”
又问道:“你最好真的办好——昨日那些个人,是怎么处置的?”
“那两个惹事的打了五十杀威棒,其余也好生教训过了……”
他还说着话,那钱忠明眼睛一眯,忽然打断道:“什么叫好生教训过了?你把人放走了?”
那吏员一愣,到底还是硬着头皮道:“实在这回没有留下什么话柄,到底人也多,总不能全都关起来吧……”
然而这话还没说完,就见不知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脸上急飞而来。
他此时反应不及,根本来不及躲闪,虽侧了侧头,还是被重重砸到半边脸上,不知什么东西又重又烫,继而就是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
此人“啊”的惨叫声跟那脆响声几乎是同时响起,他痛得蹲在地上,拿手去捂着脸,却顾不得再呼痛,只叫“孔目”,又道:“小人知错!小人知错!”
他口中说着,一抬头,眼见对面那钱孔目一双眼睛跟毒蛇一样盯着自己,忽觉后背一凉,最后半句话请罪的话竟是卡在喉咙里头,没能再说出来。
钱忠明已是踩着地上洒出来的热茶同碎片走上前来,一把捉住地上人的头发,把人的脸扯了起来,道:“你胆子倒是大,拿了人五十贯,就敢瞒着我放人,你当老夫初一十五烧一回香,就真是个吃素菩萨了不成??”
说完,却是把那人的头重重掼到地上。
对方被掼得眼前金星之冒,却顾不得这许多,忙求饶道:“孔目,孔目,小的正要把那钱孝敬您……今次实在是个意外,您大人有大量……”
钱忠明没有理他,而是对着右边那名吏员道:“你去把事情收拾了,找个由头,尽数投狱,不要留下手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