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太阳半出,虽然照亮了半天,依旧有一层雾影。
韩砺叫人取了火把过来,居然就地蹲下,又取了一截树枝,在其中翻动起来。
那一泡本来就有点烂,烂屎惯来更臭,被他一翻,恶臭更重,本来跟上前去的几人忍不住都往后退了一步。
仔细看了好一会,韩砺才站起身来,回了原地,先问那中年男人姓名、来历,又问他何时来上的工,昨晚都做了什么,早上又做了什么,有无人证。
他一句一句慢慢问,拆分开来,问得很细致,那人就一句一句答。
因被问得细致,要答的话自然说得少,竟是没有那么结巴了,流利许多。
原来此人唤作刘养,熟人都唤他刘老八,是卫州灵河镇芭蕉村人,今年三十又八,从滑州开始要人干活第一天的时候就来上工了,一直住在棚屋里。
又交代自己昨日何时下的工,跟着同屋十余人吃的伙房,回得屋子里,洗了个脚擦了身汗,因今天是早班,早早就睡了。
“小人昨晚出了大恭的!我一屋好几个人,都可以作证啊!”
果然话音才落,先后就有人来应话。
这个道:“秀才公,刘老八没有瞎说,他当真昨晚开了大,因他开得久,我等着上,还催了他好几回!”
“正是,正是!老八耽搁太久,害我差点还拉裤子里!”——这是一个不惜自污以为同乡澄清的。
然则对面那李二井却是嗤之以鼻,道:“你们给自己人说话,上下嘴皮子一掀,嘴巴跟屁股似的放屁,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!”
几乎句句都是挑刺的话。
卫州人自然恼怒,少不得狠狠瞪过去,本要吵嚷,只那脾气急的刚开口,就被边上人拉住,努嘴、撇眼示意。
——原来那韩砺仍在问话,全然不受影响,左右一应人都在听。
“梆子声音、声音一响,我、我就起来了,跟同屋的一道、一道出的门。”
“我们分到的那块地方在前头,昨日见、见他们挖一层一层挖,我们是一块一块挖,我说、说,既然路过,去瞧瞧哪个挖得快,就跳下去看,他们在前头等我,结果刚下去,没一会,就给他一声给吼、吼出来了……”
韩砺一边听,一边问,等到问完,好似只是随口一提,问道:“昨晚伙房吃的什么?”
刘老八答说乃是糜子豆饼,搭的也是清骨汤。
韩砺道:“吃得饱吗?要不要吃旁的东西吗?”
那刘老八忙应道:“吃得饱!吃得饱!那豆饼老顶饿了,汤也是好汤,我喝了两碗,虽清了些,没多少肉味,骨头汤倒也怪香的!
再往左右一问,一屋子人都能作证他晚上没有外出。
尽数问完,韩砺才转向那李二井。
此人嘴皮子十分厉害,拼命避重就轻,把旁的都回答完了,其余只想随口带过。
韩砺却没有听任,问道:“你究竟是哪天到的工地?你不记得,我就去问对长了,城东李二井对吧?”
李二井不敢怠慢,不得已道:“今早第一次来。”
“那你昨晚没在伙房吃?吃的什么?”
“官爷,小人吃什么,跟他随地屙屎有什么关系??先罚他要紧吧?”
不用韩砺说话,一旁巡查队里的人就怒道:“问你话你答就是了,哪那么多废话!”
李二井支吾一阵,还未说话,后头不知哪一个忽然道:“我昨晚回去时候,好似见到李癞子在遇仙楼吃饭!”
周围顿时一阵低低哗然声,又有人互相议论。
“李癞子什么时候吃得起遇仙楼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