沮授微微摇头:“若是不让黄巾因抢粮而受重创,他们便会一直抢粮……若是不让黄巾知道攻入城内可能会全军被焚,他们便会继续攻城。一味用招抚宽和之道,便会使得军在而贼定,军去而贼复起……”
“卢将军从前平定九江、庐江二地皆是如此……他在,则蛮人不反;他一走,便立刻复乱。”
“乱民为求卢将军之食,一时间像是从了招抚……但卢将军却不可能久居此地。待朝廷大军一退,黄巾复起,我等长居此处之人又要如何相抗?”
“仅施以征伐杀戮,乱民会决死相抗。但若仅施以宽和仁恕,乱民便不知敬畏……”
“再说……朱将军在颍川被黄巾所败,若不能快速使黄巾大败一场,则诸贼都会以为黄巾已比朝廷强盛……此必使诸贼并起,州郡久无宁日,那又要死多少人?”
“刘长史,杀人放火未必是毒,救人招抚也未必是仁,恩威并用才能长治久安。”
沮授一口气说了许多,想来这确实是他真实的想法。
每个人观念不一样,沮授的观念其实没有错,他也不是说要一味杀戮,只是更多建立在如何快速使本地安宁的基础上。
毕竟沮授是本地豪族,也是传统士族——是将自身视为统治阶层的。
如果广平没了郭典这个吸引仇恨的太守,城池也被烧了,大股的黄巾当然就不会来了。
灭掉大量黄巾以作威慑,表现出即便付出极大代价也要灭贼的态度,那本地民众也都会老老实实,从贼的少了,广平的豪族也就安全了。
同时,还能因此建大功,灭掉大量黄巾的大功。
只不过……想让广平安全,却让刘备的人去干必死的活儿,沮授这是想空手套白狼,而且没把刘备的手下当人看。
这也正常,大多数士族都这样,拥有特权且垄断知识的人,大多都不会将黔首视为同类。
每个人都有其自己的道。
“若要长治久安,靠的不是当权者的恩威,而是庶民的饱暖。”
刘备其实很理解沮授的想法,但却不可能让袍泽送死:“人要吃饭,吃不上饭就得去抢……什么恩威都没有一口饱饭好用。沮别驾,郭典该杀,城池该烧……但那些粮食却不能烧。”
刘备很清楚,屠杀或焚城之类的威慑,根本解决不了黄巾问题,只会让问题越来越严重。
“郭典有数千兵马在手,又是太守,且郭典手中的粮食是巨鹿郡的粮税,有天子征粮的诏令在前,郭典是可以不供军粮的,卢将军也无法言其罪。”
沮授叹了一声:“呼……刘长史想保住粮食,可郭典不会交粮,且黄巾也必会来攻……而且郭典知兵,平日长居城中军营,待兵士颇厚。沮某请教长史,如何既保粮又杀郭典?”
“沮别驾,既然要让城内民众携粮而出,那迁移民众之事便交给你,张郃会带你去见卢将军。至于杀人放火保粮作战之类的事,沮别驾未必有我擅长,且将我引荐给郭典,我来做就是了。”
刘备笑了笑:“在别驾眼中,民是民,士是士,贼是贼……可在备眼里,贼也是民,民也是士,士也是贼!所有人都可以是黄巾贼……我也可以是。”
沮授皱着眉头看着刘备,再度摇头:“刘长史,你此念,乃乱天下之根源!”
“……或许吧……”
刘备点头承认:“可这天下,不是早就已经乱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