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面门内一张露天的办公桌后,杨信看着这一幕惊叹道。
当然这不关他的事情。
在安希范两个儿子的哭号中,杨佥事继续接待那些申报的佃户。
他手中其实有县衙的记录,所有田产理论上在县衙都有记录,任何土地交易的官契都有契尾也就是存根,这个是保留在衙门里的,但因为功名免税,导致大量土地被隐瞒。一个功名免税的确不多,全国官员和士子加起来,最后理论上其实也不算太多,但问题是这只是理论上的数字,因为有了这个特权,他们需要的只是互相勾结隐瞒田产。
一个举人免税额的确不多。
可他都举人了,那就意味着随时可能做官,甚至到知县家乡去做官,明朝知县其实多半都是举人出身。
并不是说非得进士。
大明朝两百多年才出了两万多进士,全国总共一千多个县,根本不可能以进士为主,更何况还有其他各级衙门,最后实际上多半都是举人出身,甚至还有监生和贡生出身。知县在家乡肯定同样也靠这种特权发财,大家都是要靠免税隐田的,捅开了对谁都不好,于是互相隐瞒就行了,无论有多少土地,实际在官府记录上就是免税额以内。
这是普遍现象。
所有地方,所有官员和士绅统统都有。
哪怕没有功名的也一样,因为他们还可以把土地挂在别人名下。
尤其是那些藩王的封地。
明朝藩王封地并不是说直接归藩王,而是这片土地的税收归他,而且他自己并没有权力去收,而是地方官代收然后给他,最后实际上就是他的封地所在省份每年固定给他一个数字。比如福王封地几百万亩,但实际上这些土地的出产跟他毛关系没有,他就是每年去地方官那里领几万两银子,据说总共不超过五万,就这还是三个省分摊,其中湖广每年只给他几千两。
这还很不愿意。
经常为这个份额闹起来。
所以藩王的田产实际上税收仍旧是地方官员说了算。
那么有门路的士绅就可以通过关系,把田产挂在他的封地上了。
因为藩王税收是一个笼统的固定数字,所以他们的田产究竟有多少除非故意去详查,根本也就是个可以随便往里装的锅。
不过这不是隐田,而是诡寄。
整个大明士绅可以说各展所长,不遗余力地偷税漏税,逐渐蛀空这个帝国。
这种事情也很少会有人真正敢查,就算查也只是捡几个软柿子捏,获取一些政绩便于升官,这样的情况倒是经常有,哪怕张居正的清丈其实也一样是捡些软柿子捏。张居正清丈还是得靠文官,话说隐田最严重的其实是楚党,湖广这个问题是最严重的,想想就知道他派出清丈的会怎么做,无非就是挑几个人脉少的士绅拍拍苍蝇。
反正只要清丈出点就行。
但真正那些有势力的大地主没人会去动。
像海刚峰一样直接对着徐家下手,一下子整出几十万亩的可以说绝无仅有。
而现在海刚峰终于有后继者了,而且还是一个手段更加凶残狠辣的继承者……
“提督老爷,又出事了!”
黄三又跑来说道。
杨信给一个佃户处理完登记,并且派了两个士兵跟去丈量,然后这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杨信就是用士兵清丈。
后者也不用尺子,大致上去走一下就行,只要和佃户报的差距不大就行,也不需要识字或者会算数,而且这些人和本地连语言都不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