叛军河西寨旁,沿着河滩是一大片蓬蒿,绵延而无边际,不知深浅,配合着冲刷焦石的水浪,险恶异常。秋风冷拂而过,带动起沙沙之声,白鹭驻于野,獾鼠觅其间。
在拂晓时分,临岸的敌寨中突然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动静,隐隐有刀兵厮杀之声,但很快消散在风声、水声之中。
待天彻底放亮,秋夜之凉渐缓,晨雾笼罩下,两千官军已前趋寨前,后方另有数千压阵以备不测的军队。敌寨,则营门大开,砦栅放倒,各处白幡耸立,在风中飘荡无依。
而寨中,蒲军列队以迎,依照约定,都未执武器。见着这副场景,领军前来的药元福,神情稍微放松了下,不过警惕犹在。
寨前,领头的便是原河中副使周光逊,身边一名小校手里提着一颗首级,那是李守贞委任的河西寨主将张延嗣。
眼见着叛军情势不妙,再加与李守贞之间积攒的矛盾,一经联络,便允诺“举义”,且动作十分快,有种早降早脱身的意思。
李守贞虽委张延嗣为河西寨主将,但将周光逊还留在西岸,就是最大的败笔。周光逊仅召集了少数的亲信士卒,突袭军帐,斩了张延嗣,再凭着在军中的影响力,牵头投降,过程几无阻碍,十分顺畅。
“罪将周光逊,为李逆所惑,从叛作乱,以抗王师,愧悔难当。今率军中义士,杀贼反正,以顺朝廷,请使君原宥接纳!”既是献降,周光逊做得很到位,姿态放得很低,腰弯得更低,身后跟随的将校有样学样,至于周遭的蒲军士卒,则显得漠然。
“周将军免礼!”药元福显得很大度,没有倨傲态,向东岸拱了拱手,道:“天子有命,迷途知返,未为晚也,应蒲军反正举义将士,皆赦其罪!”
此言落,在场闻声的蒲军将士都松了口气,面上的疑虑消散不少。周光逊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,朝东面深揖,切切道:“谢陛下!陛下仁慈!”
药元福则扫向小校手里提着的首级:“这便是那张延嗣?”
“正是!”周光逊主动道。
药元福上前,顺手接过,扫了眼那狰狞可怖的头颅,面色如常,淡淡道:“无名之辈!”
“将其首级送与御营!”药元福吩咐着。
“是!”
整个受降过程,很顺利,没有出现任何意外。药元福与宋延渥迅速地进驻其军寨,并将投诚的两千余蒲军移驻旁边的河滩,全数收缴武器,并遣兵从侧翼监视。这是临阵之时,不可能为了表示信任与诚意,留下隐患。
一切处理完毕,河西寨叛旗斩落,大汉玄旗复立。遣人东渡将受降情况报与大营,药元福则与宋延渥一道,登望楼东眺。
“没成想这叛军如此不中用,这般轻易便降了。”药元福重重地叹了口气,粗犷的面容间,怎么都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。
宋延渥也明白点药元福的心态,在旁,不减其谦谦有礼的风度,含笑道:“河西叛军,屡受其挫,关寨失修,不似蒲城有坚城可依,大河相隔,份属孤寨残军。人且不众,心且不齐,将校龃龉,又有药公将军,勇势难挡,扈都监遣人稍作间之,其众来降,亦在情理之中。”
“当然,纵彼辈顽抗,药公将师以攻,拿下也是三两日的事情。”说着,宋延渥还小小地恭维了药元福一句:“但能不战而屈人之兵,减少将士损伤,上善之道。”
闻言,药元福洒然一笑:“驸马此言,说得某家心里格外舒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