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间,哭声大作,刘皇帝仍蹲着身体,平静地注释着已然没了气息的王朴,一股名为悲怆的情绪,在心胸之间堆积、酝酿。王朴走得很安详,甚至可以说,是种解脱。
深深地出了一口气,刘承祐将王朴的手轻轻地放到腹上,站起身来,蹲久了的缘故,头脑感到一阵眩晕,身形摇晃吓了喦脱一大跳,赶忙搀住,紧张地关心道:“官家!”
缓了缓,刘承祐抑制住心头的悲伤,摆脱喦脱的搀扶,再看了眼王朴的遗容,转身走到满脸悲切的王侁面前停下脚步,吩咐道:“好生料理你父后事!”
“是!”王侁是涕泗横流。
怀着一悲痛的心情,离开王府,脚步沉重而缓慢,随着步伐,面上的悲伤之情也逐渐外露。这些年来,刘皇帝经历了太多贤臣良将的离世,也有不少令他感怀的人,高行周、折从阮、赵晖、景范......
但不得不说的是,从没有一个比王朴之逝,更让刘皇帝觉得感伤。说句不孝的话,当年高祖刘知远驾崩时,他都没有如此哀伤与不舍。
“传朕口谕,王朴身前之功名、德行,该当有个定论,由魏相公负责。让薛居正,亲自给王朴作传,书写神道碑文!”登车回宫之前,刘承祐对喦脱吩咐着。
“陛下!”吕胤赶了上来,双手捧着一道文书。注意到刘皇帝的目光,吕胤主动禀道:“这是王侁代呈,王公辞世前的遗表!”
闻言,刘皇帝直接探手接过,并吩咐着:“回宫!”
宽大的御驾,在大内侍卫们紧密的保护下,返皇城而去,仪仗威严,气氛肃穆。銮驾内,微靠着车厢,刘承祐打开王朴遗表,默默地阅读着。
在这篇遗奏中,王朴没有一字一句,提自己身前功劳与身后之名,所考虑的,仍是大汉,仍旧是朝廷,仍是天下子民。王朴首先肯定了乾祐十五年所取得的成就,然后就开始对刘皇帝示警了,其核心思想只有一条,那就是乾祐之治,虽然天下向安,趋于治世,但终究还是乱世,还是一个平定天下的过程,而南北一统之后,不论治国、治兵、治民,政策上都需有所更改,乾祐时期的政策方针需要根据时局变迁、人心变化,加以调整。
可以说,王朴思路与意识,是与刘皇帝一致的。具体的治国之策,王朴没提,用他的话来讲,朝中贤才干吏甚多,只要善加委用,必定能治理好大汉。
最后,对于大汉所存在的问题,王朴倒针对性地提出了几条。
其一,冗官冗员问题,朝廷上下,中枢地方,所养闲差太多,人员臃肿,既费国家钱粮,也阻碍行政效率;
其二,税制问题,承袭自中唐的两税法,虽然推行了两百年,但其所带来的问题已经很突出了,贫富差距日益加大,而贫富分担税收的原则却难以贯彻落实,如果不加以改革调整,开源节流,终有一日,国家财政将积贫;
其三,官营产业问题,朝廷官营所涉过广,民间怨言颇多,当适当开放酒、糖等产业,与民自由;
其四,功臣问题,赏赐过重,待遇过优,勋臣过多,勋爵体系混乱,如不加调整,这将给朝廷带来巨大的财政负担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