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只受惊的野兽,元守道已无影无踪。晨风沐浴,盘旋在瞳孔内的画面,正一幅一幅,缓缓隐入寄凡心神。到最后,余下一位女子,白衣飘零。
是谁踏歌而去,悠悠千年不倦!是谁留影相伴,默默春秋无颜!暖意回荡,缱绻,在灵魂尽头蔓延。
与生俱来,纠缠在心海内的恨,淡了。生命就像一壶烈酒,浇在俗世红尘,燃起炙热的火焰。凛冽,倔强,坚韧不拔的飞扬,挂在了寄凡眉梢。
元守道一定要追,但是,寄凡心头杀气已慢慢消散。交手两次,老道士藏着太多秘密,身上有他想要的答案。
刚才元守道逼近,是冲着玉佩来的。那块玉佩对他真的如此重要?寄凡心里莫名打了个问号.
日光洒满山坡,寄凡动了,终能轻轻迈出一步,跨过王守真的半边残躯。焦臭的血肉旁,出现绚丽的色彩。夏季,阿尔泰是座天然花坛。
野花娇柔却强悍,挺直了伏在泥泞内的腰杆。一丛一丛,舒展在满是尸首的山坡上。
察合台的大帐早就塌了,寄凡光着脚,还是走了过去。不去化死人缘不行,他上身精赤着,肌肤在日光中白里透红。而且,裤子破缕千疮,快顶不住了。
选了身湿漉漉的衣裤,还好察合台的衣物膻味不重。嚼了几块肉干,灌了半斤马奶酒进肚,总算有功夫嗅了嗅元守道遗留下来的药味。那味道,闻过就令人难有食欲。
进山的鞑子一个不少,全部横在了金子坡上。嗯,还要再加上两名黑衣老道。第一位死在寄凡手上的道士,身手了得,但比起元守道,差的不是一点。死在昆吾匕下,被天雷劈开的那位更厉害,看路数倒是和元守道一脉相传。
尸体让山雨寒气泡过,再经日光一照,陆续开始发胀。寄凡一边朝嘴里丢着肉干,一边走到巴布身边。朝他眉眼间点了几下,合上了他双目。
手中这囊酒还行,量也刚好。今后行止,寄凡已定下心意。龙铎这次栽了,虽然东西到手,但哈曼没了,土城那边现在更是吉凶未卜。不久前,寄凡,漠儿,古尔,才被人撵得像兔子一样,没办法,一头扎进了阿尔泰。
这些年大家都在玩命,漠儿倦了也很正常。不过,当今这种世道,谁能独善其身。再说,事到头也来由不得你,远走高飞和低头认怂没啥区别。
紫禁黑衣,金四海,元瞎子,还有南京的那位汪先生,或许在暗影内,还有一些蠢蠢欲动等待机会的鬼魅没现身。比如说,日本人,听闻汪先生在东洋的朋友可不少。
其实,这些人物能看上自己,全是因为一个地方,紫禁地宫。那枚在格尔泰部传承百年的宝贝,肯定与紫禁地宫脱不开干系。
人活在世,要活的明白,知道自己的来处也要知道自己的去处。寄听白的心愿,张鸿的下落,这些事,寄凡一定要去做。
相信漠儿会明白的,这女子他了解。至于和金家的恩怨,在寄凡眼中根本不算事。恩,还就是了,怨,那就要看有多怨了。行走江湖,心头要清爽干净。
待恩怨了结,寄凡也不会远走大漠。他要去的地方,是中原大地。乱世有乱世悲凉,但肯定也会有豪情,寄凡想痛快的走上一趟。
察合台尸首就倒伏在山花下。从他腰间,寄凡拽下了一块佩饰,又断了他和巴布的一撮头发。
取你衣服酒食,本应葬你入土。不过山坡上,鞑靼尸首四十多具,横七竖八散乱零落,寄凡真没那个功夫。元守道留下的气味,已经淡了许多。
察合台的死,多少算给哈曼送行了。寄凡想着,入关后斋醮也好,超度也罢,有了这两撮头发和佩饰,定会还场法事给察合台与巴布。大家两不相欠,因果了清。